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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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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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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湖
監利縣城關中學黎洪仁
江漢平原,江水大,漢水大,平原更大;洞庭湖,河流多,溝港多,湖泊也多。
環村皆是湖,出門盡靠船,這是洞庭湖濱的兩大特色。大的有洪湖、荒湖、沉湖、三湖、四湖、白露湖、胭脂湖、桐梓湖……,小的有龔鄭垸、劉董垸、青秧垸、倉庫垸、赤射垸、流子垸……其實,垸也是湖,只是大小有異,叫法不同而已。
出我家後門就是湖,名叫龔鄭垸,許是龔鄭二姓最早到此開荒打草的緣故,是否真是如此,到底不得而知。說龔鄭垸是湖,其實不過十來平方公里,比起那些大的湖泊來可謂九牛一毛了。小則小,它依然也有湖的特色和風韻,具備春天白蕩蕩、夏天草茫茫、秋天荷花香、冬天明鏡般的特色,其中孕育着取之不盡的寶藏。
立春過後,雨水降臨,驟雨初歇。雨霽開處,放眼湖光,水天一色。湖面清澈見底,微波起伏盪漾,有如少女輕輕拂動的頭髮,婀娜多姿,風情萬種。湖上野鴨、白鶴、大雁成羣結隊,淺吟低唱,輕歌曼舞,這是鳥的樂園。早起的漁翁趁天未亮,划動雙漿,飄在鏡一樣的水面上,鷗鷺不時掠過水麪,此起彼伏,和漁人捉起迷藏。打漁人這裏丟下幾口花籃,那裏布上一張小網,東邊下兩盤卡子,西邊撒幾縷地鉤,之後,在湖心鎖定小船,偷工吸上幾口旱菸,接着,那邊漁歌伴着鷗鷺響起,這邊情歌隨着山歌唱和;渴了湖水當茶,餓了嫩葉裹腹,直到勝負已分,輸贏落定,便駕上船兒去收網、起鉤、提籃,忙得不亦樂乎。傍晚時分,先前輕飄的小船隻能艱難地在青荇中行駛,落日的餘輝映紅了漁人的笑臉,整個湖面鮮紅鋥亮,歌聲盪漾。
春天也是採菱的季節。去秋的菱蔓在風浪的作用下滾到了一處,經過冬的檢驗,蔓兒已化爲烏有,沉在水底的是成堆的菱角,在一兩米深的水下用菱夾一夾,一下可獲菱角百十斤。也有用亂麻絲絞成團後沉到水裏打撈菱角的,三拖二拖後再提上來,麻球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菱角,這種方法的收效很大,只是採摘起來相當麻煩,沒有菱夾打撈上來的菱角整齊漂亮。
春天還是捉龜抓鱉的好時機。小船悠悠,行駛在淺淺的湖邊,一旦發現哪裏有一汪混水,你赤手空拳下去,也是探囊取物,十拿九穩。烏龜自不必說,如撿螺絲一般輕鬆,如果碰上大鱉,那得費一番周折。說來也怪,當時的人身在寶山不識寶,他們很少吃鱉,而龜呢,更是他們的討厭之物,認爲那是叫花子的食品,如不是看龜板還有熬龜膠的價值,他們是從來不上手的。
春盡之時,獵人撂槍,漁人晾網,摸魚踩藕的人也上了岸,湖邊的人忠實於先人的告誡,“打三春鳥,捕三春魚,踩三春藕是要遭天打雷劈、斷子絕孫的”,即便忍飢挨餓也不去沾湖的邊。這當兒湖上不見一人,鳥兒盡情求歡,放心孵化;魚兒自在交配,自由產卵。這是繁殖的季節,也是農人忙收、忙種、忙蠶、忙秧的好時候。
仲夏一過,湖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捕魚的、打草的、抽藕梢的、扯蒿芽的、撈豬草的、撿鳥蛋的……人們整日出沒於煙波飄渺的湖泊之上,往來於青翠如茵的綠草之中。
駕船打草是很有滋味的,當時的生產隊欠缺的是肥料,把青草用大鐮打下來,漚到田裏去改良土壤,從這樣的田裏收穫的大米,香甜可口,屬天然綠色食品。打草時,三四個人共一隻船,各人出發時帶上自己用土罐飩好的米飯,飯裏面若能埋上一兩個鹹野鴨蛋,那是家人對辛勤勞作者的特殊優待,也是最奢侈的生活了。每幫人駕上自己的船,繞過小溝,越過蘆葦,劃過荷林,選定草場。然後一絲不掛地站在湖中,放縱人的野性,迴歸人的本性,袒露人的心胸,無牽無掛、無憂無慮。他們擺開架式,揮舞大鐮,將剛露出水面的小草打成一堆一堆的,半晌之後,早是筋疲力盡,便爬上船,享用起共同的午飯。然後收集草料,推起船叫上號子歸去。
抽藕梢的活兒別有風味,投身荷林,瞧見剛出水的筆荷,沿着荷梗而下,深入泥裏,直到摸着藕梢蒂把爲止,一把抽上來,那白白的,嫩黃的米多長的藕梢就握在手中了,這樣的產品只要兩三根就可炒上一大盤,若是深水處,還得紮上個猛子,在水底擺弄個分把鍾,才能把又粗又長的藕梢從淤泥裏拔出來。
與藕梢同類的還有刺梗子,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爲從葉到梗以及果實,通身長滿了尖尖的、長長的、鋒利的碰上就叫人撕心裂肺的刺,它一般生長在一兩米深的水灣裏,其葉大如傘,一蔸弄上來就是十來斤,只是剮肉剝皮時十分棘手,然肉質鮮美,味道獨特。
這時還是捕鱔的大好時機,用鐮刀割些雜草,堆成一大堆,過上十天半月,待草堆腐爛之後,大大小小的鱔魚便棲息到草堆中間,捕鱔人用網兜將整個草堆兜住,然後除去網內的雜草,再拖上來,一網便可捕撈百來斤大黃鱔。
初秋時分,荷香季節,滿湖彤紅,染透雲霞。那開放的荷花恰似少婦的容顏;半開的花朵正如待嫁的新娘;含苞的骨朵好像少女的臉龐。此時,採蓮小船,往來穿梭,情歌野調,此起彼伏,荷花與粉面相映成趣,荷葉與短裙迎風飄舞,船過萍動草開,人來魚鳥潛蹤,湖水清明如鏡,倒映村姑笑臉,真可謂人在畫中行。
最貪心的要算女人了,她們除了採蓮,還菱藕、茭白、鳥蛋、雛鴨一把抓,非要弄個搖搖晃晃,滿載而歸不可。
水落塘枯,冰封湖面,是湖泊冬日的景象。這時,捕魚的尋找易乾的藕坑,敲開凌冰,舀去幾桶水,便可在小小的藕坑裏捉上幾條三五斤重的大才魚,或是斤把重的黑殼子鯽魚來;挖藕的在那荷梗多的地方動起了鍬,半晌功夫,一擔又粗又壯的湖藕便挑走了;砍柴的專尋草密坡高的地段動刀,不一會也能砍上一大船。
最讓人動心的是獵野鴨,獵人們劃上數只小船,從傍晚開始,便用鑼鼓聲驅趕那些分散的鴨羣,漸漸將包圍圈縮小,天亮時分,等鴨羣、雁羣集中到獵人預定的開闊水面,便放起銃來,這樣一次可獲野鴨、大雁數千只。村裏的男女老少聽得銃響,也迅速起牀,劃上小船去撿帶傷在逃的野物,機會好的也能撿上個十隻、八隻的。
小小湖泊掩藏着無盡寶藏,小小湖泊充滿着無數希望……
1962年,隨着圍湖造田的一聲炮響,四湖總幹全線動工,男女老少,人山人海,經過一個冬春的浴血奮戰,三、四湖、白露湖的湖水直下洪湖,荊州以東的湖泊變成良田;1965年,監新河全面開工,河道劈龔鄭垸爲兩半,不到三年,兩岸的湖水逐漸乾涸,飛鳥潛蹤,游魚遁跡,幾度刀耕火種,而今已是良田萬頃,昔日的風光早已蕩然無存了。
我讚美人的偉力。人能改天換地,人能創造奇蹟,人能改變歷史,但同時也爲人的破壞力而擔憂,不出四十年的光景,那冰封雪蓋、那鳥語花香、那綠草如茵、那清澈見底、那“四處野鴨和菱藕”,“十里荷花”送清香的情景已成歷史;那淺翔的魚、那自由的鳥、那藍天、那白雲、那漁歌、那短笛、那清風、那明月、那曾經擁有的一切的一切,何時再回到我夢中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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