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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做的醬菜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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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挖一碗!”

我娘做的醬菜散文隨筆

“再挖一碗!”

挖什麼?醬豆菜。

從哪裏挖?醃菜缸裏。半米高,一尺多口徑的醃菜缸裏。

挖它幹什麼?吃。

誰吃?我和我的十幾個高中同學吃。

那正是上世紀1972年,我上高一的時候,有一次,班裏有兩個家在農村的同學因爲已經登記結婚,被學校裏發現了,就勸退回家。同學一場,總有些難分難捨。十幾個要好的同學一商量,決定要聚會一次,也算送別。聚會地點定在我家。

這天晚上,大家來到我家,在街上買了二斤紅薯幹釀的白酒,俗名“九毛辣”——九毛錢一斤。酒倒在兩個飯碗裏,大家你傳我我遞你,輪流喝。又買了半布袋炒花生,當下酒菜。還買沒買別的東西,記不清了。我家裏有現成的醬豆菜,從醃菜缸裏挖了兩碗,分開放,也用來當酒餚。

那時候,糧食依然緊張,大家都是大肚漢,肚裏空,能吃。花生,很快吃完了。兩碗醬豆菜,眨眼的功夫,也沒了。

醃菜缸不在我們喝酒的房間,我就端着倆碗,跑到另外房間裏去挖。端回來,沒坐穩屁股,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眨眼工夫,又沒了。又跑去挖,一會兒功夫,又沒了。

乾脆,找一個同學,我們倆人一起,把醃菜缸擡過來,吃完就挖。挖一碗,再挖一碗,又挖一碗,挖來挖去,竟然挖得見了缸底。大家便都說:“別再挖了,挖乾淨,俊明家裏人不笑話咱們嗎?”

四十多年過去,我們高中老同學聚會,大家還時不時地回憶在我家聚會時,幾乎要把一缸醬豆菜吃完的往事。大家說:“那時那醬豆菜真好吃!”

也有同學說:“好吃是好吃,齁鹹。”

那醬豆菜是我娘醃製的。

說好吃,是對的。

暑熱天,用麻葉包起來,捂得發酵發黴,長綠醭,在毒日頭底下曬乾,篩掉綠醭。秋末,我娘就切一些大白菜,再加進一些白蘿蔔,拌進去醬豆,加入鹽和五香粉,醃起來。醃上個把月,等到冬天來了,沒了新鮮蔬菜,那就是下飯的'主菜。

吃的時候,醬豆已經醃得軟了,入口即碎。大白菜,胡蘿蔔,都醃得脆生生,十分爽口。如果家裏有小磨香油,澆淋一些進去,會更香。

除了確實爽口,還有一個心理原因。就像劉秀逃難時餓極了,吃人家一碗白菜豆腐湯,也覺得是美味。我們這些高中同學,在那個飢餓年代,能吃上幾筷子醬豆菜,也成了美味。在我看來,也許,我娘醃的醬豆菜似乎就比人家醃得好吃,我當時也吃過別人家裏的醬豆菜,就是沒有我娘醃得爽口。

要說齁鹹,也對。

哪像現在,有了塑料大棚技術,一年四季都有青菜吃,那時候,一到冬季,就斷了青菜,農民家裏只能儲存一些大白菜白蘿蔔作過冬蔬菜。而且,爲了省事兒,也爲了省柴火,就採取醃製的辦法,做些醃菜。其中,量最大的,就是豆醬菜。

一個漫長的冬天,就那麼一缸子豆醬菜,當然得省着吃,要想省,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加鹽。齁鹹,叫你沒法多吃,就能達到細水長流多吃些天的目的。

也不光是豆醬菜。我娘爲了保證我們家裏冬天裏也有菜吃,也是想盡了辦法,醃製了好些品種的過冬下飯菜。

五香蘿蔔乾。秋末,將白蘿蔔切成食指長短的細條,晾成半乾,拌上五香粉和鹽,悶起來醃製。大約半個月,入味了,就可以吃了。吃起來,柔韌,很有嚼勁兒,又有濃郁的五香味道。當然,也是齁鹹。拿一條,或者夾在饃裏吃,或者就着糊塗喝。

豆瓣醬窩窩或者醬鍋餅。是把大豆粉磨成碎瓣狀,煮熟以後,悶起來發酵,長出醭子來,在陽光下曝曬,曬乾之後,再加水泡軟,加上五香粉和鹽,攪拌勻稱,再用手捏或拍。捏成窩窩頭狀的,叫豆瓣醬窩窩頭。拍成薄餅狀的,叫醬鍋餅。放在陽光下再曝曬,曬乾了,就可以吃了,入口焦脆,又鹹又香。如果用熱油在鍋裏炸一下,那就更香,更加焦脆。

還有豆瓣醬,入秋之後的大西瓜瓤,摻入醃製好的醬豆,如果條件許可,再加入一些花生,加上鹽和調料,裝進醃菜缸或者陶罐,將缸口或者罐口用白紙一層層糊起來,密封好,放在日光下,兩三個月,就曬成粘稠的豆辨醬。比現在市面上賣的味道還要好。

還有面醬。將吃剩下的幹饃加水泡軟用麻葉捂起來,也捂出醭來,曬乾之後,去醭,加醬油、鹽,藥料,兌些水,長時間在日光下曬,越曬,水分越少,顏色也漸漸濃郁,到最後,曬成黏稠的麪醬。可以直接抹到饃上,當菜吃,也可再加點麪糊,放熱油鍋裏炸成麪醬片兒,既當饃又當菜,既擋餓又解饞。而且,我娘製作的麪醬,是我爹做他拿手的雜醬麪的最好醬料。我爹說,“用你娘醃的麪醬做出來的雜醬麪味道最好吃。”

六十年代,直到八九十年代,一到過冬,我家裏都是靠我娘醃製的這些醬菜下飯。我娘醃製這些菜的時候,都是以她爲主,別人最多打打下手。她嚴格按照製作工藝,從配料,到一步步的製作程序,一絲不苟,才保證了醃菜的可口味道。稍有不慎,醃菜就可能毀掉。後來,上世紀九十年代,我獨立過日子,我娘和我爹到我家住,也做了豆瓣醬,因爲我媳婦沒有密封好,豆瓣醬被蒼蠅污染了,生了蛆,只好倒掉。

也虧了我娘高超的醃菜技術,醃了那麼些可口的醃菜,才保證了我們全家許多年的冬季都有下飯菜。

現在,一年四季都有青菜了,人們也懂得了一些養生的道理,知道醃製的醬菜吃多了,有黴菌,含鈉多,不利於人的健康。那時候,不吃醃菜,就沒有下飯菜。此一時彼一時啊!

反正,至今,我都覺得我娘醃製的醬菜都特別可口。

不光我,在鄭州的我二叔,多年在外,還惦記着家鄉我娘製作的豆瓣醬和醬窩窩。我娘有力氣做醬菜的時候,他有時候到老家來,臨走,必定要捎走一些。有時候,我們去鄭州,也給他帶一些,他總是喜得哈哈大笑,吃得大快朵頤。

我娘醃製的醬菜,隨着她2008年秋季的逝世,化作了我們全家人舌尖美味的回憶。如今,我娘醃製醬菜的手藝幾乎在我家失傳了,只有我大妹妹和大妹夫醃製的醬菜還挺好吃,似乎得了點兒真傳,但畢竟和我娘醃製的又有區別。想再品嚐我孃親手醃製的醬菜,已是癡人說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