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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那個戲園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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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不同,人文有別。我的家鄉地處辰河中游,雪峯北麓,深厚悠久的雪峯文化,孕育了奇特的辰河高腔,它有着原始粗獷的風格,那嗩吶伴着大鑼打鼓一響,老年戲迷聽得是口水直流。我呢,印象中只有抑揚頓挫的腔調和以鼓擊節、鋮鈸嗩吶伴奏的熱鬧場面,其實最吸引我的,是女演員們精緻的妝扮,在我小姑娘的眼裏看來,宛如仙女下凡一般。我永遠忘不了兒時戲臺上那一片春光,忘不了楊門女將,孟姜女哭長城……

家鄉的那個戲園子散文

我們住的居民樓裏,有一位鄰居叫武師傅,解放後很早就進了劇團,後來唱老戲的劇團被縣裏解散了,他在家裏閒着沒事,高興的時候喝點小酒,吼幾句稀奇古怪的老戲腔,聲音高亢悠長,有時還會組織一幫愛好者吹起嗩吶,鑼鼓喧天地熱鬧一陣,在那個文化生活相對貧乏的年代,惹得鄰居們好奇不已。

武師傅家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倆姊妹出落得嬌豔欲滴,取名金花銀花,那個名叫金花的女兒,長大後頂了父親的職,進了劇團。看到她妝扮得美貌無比的樣子,鄰居的小姑娘們羨慕得要死,我心裏也悄悄紮下了夢想的種子,想着待我出落得人模人樣時,也去粉墨登場。

我時常會趁無人在家的時間裏,翻出媽媽的圍巾、枕套和一切可以變成我演出裝扮的衣物,給自己打扮一番,咿咿呀呀地哼着自己的想象的曲調,扮演着各類人物。當然,扮演最多的就是小姐、公主之類的,因爲,她們可以和那些憑窗夜讀的書生,在花園中詠詩答對,互訂終身,然後書生金榜題名,小姐書生洞房花燭,想起來好浪漫好溫馨。

清晨我也會偷偷爬起牀,在院子裏下腰、倒立、劈腿甚至翻跟頭,幻想着自己是在苦練臺下功,終有一日會在臺上光彩奪目。父母無意中發現我這一特性,倆人也不刻意去培養我,但也不阻止我,偶爾來了客人,還會叫嚷着要我唱上幾句《洪湖水浪打浪》,或者是舉着油燈,學着樣板戲裏李鐵梅的樣子來個亮相:“奶——奶——!你聽我說!”客人們總是會誇獎我一番,那就是我最值得驕傲的獎勵了。

有那麼一天,戲園子裏的臺上沒有演出,我一個人偷偷跑上臺,把自己所有的想象都輪番演了一遍,又是唱又是跳的,自己報幕,自己演出,沒有伴奏,自娛自樂。正沉浸在美夢中,突然發現二樓的看臺上,坐着一位表情嚴肅的老太太,我心裏一驚,卻沒有停下我的演出,虛榮心作崇的我,幻想着演出肯定精彩,纔會有人來看,其實,她只是一位工作人員,檢查設備時,無意發現了我在這裏,好在她沒有打擾我的演出,悄悄地退出場,等我再次偷瞄她的時候,已經沒有看見她了,我多少還有點失落。現在回想,我應該要感謝她的不打擾,感謝她沒有嚇住一個女孩的夢想。

後來到了讀書年齡,我的心稍稍收了點,不再一個人跑戲園子裏去遐想,因爲學校的生活豐富了我;過年的時候,我會陪爺爺去戲園子裏聽一兩次戲,那是正宗的辰河高腔,這是劇團專爲老人唱的,因爲,只有他們還懂得這些傳統的東西。我也稍稍瞭解一些專業的術語:什麼生、旦、淨、醜哪,什麼大花臉小花臉等等,但還是不能聽懂那些腔調,只有看字幕的時候,才略微知道一點戲裏面的意思。沒有經過培訓的我,是怎麼也模仿不出的,因此漸漸打消了我的一些念想,不再有登臺唱戲的願望了。

後來,又有那麼兩次機會,在我平靜的心裏又泛起漣漪,一次是改革開放後,地區戲校擴大招生,我姐姐剛好快要初中畢業了,不知哪位好心的叔叔阿姨提醒了我父母,父母覺得姐姐初中畢業去讀戲校也不錯,三年畢業就可以拿工資,不唱戲,也可以轉行,因爲戲校畢業就可以當國家幹部,就這樣,媽媽就安排我和熊家的兩姐妹一起去尋師,那時,我又開始期待。可是,一個暑假過去,我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老師來教我們,或者是沒有人願意收一點基礎都沒有的小孩子,又或者就是經濟原因,反正是沒有去學,只有我們四個女孩自己關着門,在空房子裏做了一個暑假的夢,唱遍了我們所有會唱的'歌曲、樣板戲的唱段等等,輪番着表演,互相提意見和建議,過足了戲癮。歡樂的暑假過完,父母說戲校嫌我們太小了,安排我們又回到學校,夢又醒了。另一次是拍攝電影《向警予》。聽大人說,拍攝電影要找好多的羣衆演員,這個消息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打着鼓,我以爲選羣衆演員,就是在羣衆中去選,所以,總是找機會到劇組下榻的招待所去瞎轉溜,期待有人會發現我這個好苗子,可劇組的人員都來去匆匆,沒有人正眼瞧過我這樣的小不點,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也不准我們閒雜人等靠近劇組,希望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破滅,等劇組離開,我也就塵埃落定,沒有再去做夢了。母親後來送給我一本《電影歌曲大選》,那是唯一一本課外的書籍,也許是爲了慰藉我少年躁動的夢吧。

八十年代的後期,我舅舅還當了劇團的書記,那時候是戲曲很不景氣的時候,全國的演藝行業都在尋思着轉行,演員都在走穴,偶爾下鄉演出的,都是臨時拼湊的歌舞表演,根本就不是出經典的年代,以文學創作起家的舅舅,也沒有能力挽狂瀾。劇團的排練場被改造成歌舞廳,年輕的一代喜歡在夏日的夜晚,集聚在那裏聽一兩首歌,跳幾曲流行的迪斯科。唱歌的演員都是劇團的專業演員,但偶爾還是能聽出幾分鄉音和辰河高腔的調調,歡快的人們仍沉浸在其中。我因爲學業,沒有怎麼去過舞廳,偶爾去一次,也會碰上溫和的舅舅,不過他不會像我父母那麼嚴厲,我吐吐舌頭溜走,他也不會去計較。

轉眼幾十年過去,我離開故土,終於與戲曲絕緣,也沒能唱上一句家鄉的辰河高腔。只是聽說,家鄉的辰河戲已快頻臨滅絕,申遺保護,辰河高腔目連戲獲得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現在,辰河戲已經有人繼續做下去,使我們珍貴的傳統文化能夠傳承下去,不會消失,我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