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鑑賞：老家老人

抽空回了個老家，時隔半年再次踏上那條青石板路是別樣的感覺。到了院門口看見了外婆，怔怔了一下子。她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一些，皮膚似乎又幹了一些。跟半年前稍顯圓潤的模樣相比，如今她似乎換了一個人一般，消瘦了許多。外婆笑着，非常開心見到子女們又回來。急急忙忙的身影拖影在日光下步履蹣跚，歪歪倒倒。我獨自站在烈日下，望出了神。我在想，病魔與時光的可怕，竟然把那樣健壯的人摧殘至此。

在農村，娛樂活動是極少的，除了打牌就是睡覺。所有的人都在客廳牌桌子上，外婆一人在旁邊站着，看着水，唸叨着給他們泡茶。是不是的打着哈欠，眼皮也耷拉下來，看得出疲憊。子女們回來一次，要做飯要清理要忙碌一上午。這樣年事已高的老人，很容易就沒有力氣。等這些都做完以後，外婆遲遲不肯去午休，就站在人羣的旁邊看着他們打牌。嘴角露出微笑，不停的在一旁端茶倒水，也不顯得累也不顯得無聊。就是這樣靜靜的看着就是幸福。

我醒來時候已是到了要吃晚飯的時候，這個時候太陽也沒入山間。這邊的習俗與打通這邊不同，吃晚飯的時候一般都在晚上七點。晚飯過後，他們又開始打牌，其實也能理解，不打牌又能做些什麼？外婆搖着蒲扇搖搖晃晃走出來，同樣的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們在牌桌上的藝術。時不時的還可以和他們說說話，那樣也是一種滿足。

外公也坐在院子裏，一個人孤零零的遙望墨色夜空，滿天星辰。我嘆了嘆氣，轉身回了房，夾雜着院子裏的喧鬧心中更加寂靜。我一時無力，竟然也躊躇不知該做些什麼。這個時候外婆也回了房，搖着蒲扇躺在竹椅上，也是嘆了一口氣。我感覺到她灼灼的目光掃過我，定是看見我在看手機於是又垂下頭去。明白過來的'我，放下手中的手機笑着和外婆說了說話。

我心中明白老人懷舊，所以問起她的幾個孩子年少往事。外婆說，那個時候日子困難，吃的沒有用的也沒有。獨自從城裏來到了鄉下，開始勞作。外婆說到一句話我記憶猶新，她說:我有一雙手，膽子又大，只要勤勞在哪裏會餓死的？我笑着聽着對那個年代的人們佩服不已。外婆回憶着，黝黑的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憔悴不已，一張一合的嘴脣起着皺。那雙經歷世間又歸於平淡的雙眼已經泛黃。後來講到自己的孩子不聽話，在艱難歲月處處爲難，爲了稀薄的幾分錢要留下一盆子的汗水，外公不在家裏，自己一人要做最重的農活，要自己一人帶四個孩子……說到此處，她的聲音暫緩，眼眶中有晶瑩的東西在閃爍。於是側首抹了抹眼淚。

我認真的聽着，後來又讓外婆把多年前的照片拿出來看看。看着照片我才心酸，數十年前的她，意氣風華，紅顏墨發。在峨眉山上她挺直了腰桿，穿着軍大衣照相。而今，走路也是風雨飄搖似的。外婆看着這些照片就說，她這輩子是最有福氣的，被兒女帶着去旅遊了很多的地方。轉而她，又笑開了眼，眼角的平行線深刻的印在我的腦海。

夜色漸濃，要啓程回城裏了。這時候外婆眼神頓了頓，後又笑着送我走到院子裏，說：有空的時候記着來外婆這裏啊。這時外公也走了過來，沒有表情寧靜的看着我們一羣即將走的人。我努力揮手點頭，說一定會來的。外婆一直送我們走出了大鐵門，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放慢了腳步單單回首看了看這兩老人。他們挨着安靜的站着，目光朝着我們離開的方向，橙黃色昏暗的燈光倒映他們的身影，彎彎曲曲，孤孤零零。他們的雙眼在瞬間失去了光華，明亮的眸子湮沒在黑色的夜空裏，一直深去，深去。

我坐在車裏，看着飛速後去的路燈，想着，人總歸是有老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