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樹散文隨筆

我家附近有棵大樹長得真醜。怎麼個醜呢，好比一個人———又矮又胖，還羅圈腿。扭扭曲曲的軀幹，亂竄一氣的枝條，毛茸茸的葉片，春也開花，花色暗淡，夏也結果，果不能食，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常見人路過時會掩鼻皺眉。但是它纔不管那麼多呢，依然地堅強瘋長，幾經寒暑，還是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想這棵樹肯定是哪隻鳥兒屙屎屙來的，即使是孬子也不會栽下這樣一棵樹的，何況這年頭孬子已絕種了。二十年前我下鄉的時候路過，這裏還是一片水澤，十五年前爲修路曾來勘察，這裏也還是荒草一片，十年前搬家到這裏時，它竟已有半人高了。那時它還很弱小，甚至有點猥瑣，但絕不是自卑，不要任何肥料和護理，眨眼之間就長大了，其頑強的生命力還是令我吃驚的。

我知道地球上大約有38萬種樹木，中國好像有8000多種，但卻孤陋寡聞地不知它叫什麼樹，不得其名，也不知它能做何用，乾脆叫醜樹。有時出去散步，老婆問我在哪裏，我說在醜樹下，她就知道了。有時下雨刮風，往醜樹下一躲，臨風看雨，人和樹迷濛在一起，也別有意味。特別是看那開摩的的，開出租車的，沒事時把車往樹下一停然後打牌，閒聊，或者翹起腳呼呼大睡，也特別愜意。這時倒又覺得此樹也不是毫無益處了。

那年修百荷北園，我想醜樹這下要拜拜了，不料卻留了下來，與香樟，意楊，松柏，桂樹們生活在一起，成了景觀樹，後來東湖路拓寬，不料它又被留了下來，成了蓊蓊鬱鬱的行道樹，還有一位工人給它掛了一塊“名片”：重點保護樹木，這時我才知道它的大名。一棵不知名的.醜樹，經過十數年的努力，不放棄，不自棄，終於成爲有用之才，實現了自己的價值，它成功了。這時我才知道它其實是有許多用處的，葉能餵豬，漿能造紙，果能製藥，它還對一些有毒氣體有耐力，是最好的空氣清潔樹。

今天我去看醜樹，它遠遠地向我招手致意，給我送來一陣清涼。成功的醜樹依然很醜，也依然那樣靜默。突然覺得它非常美，平凹先生說醜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我想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的，樹的價值也是建立在人的理解的基礎上的，你給它一份愛，它會幾倍地回報你。它醜陋怪異，卻活生生的，勾連着我們的人生。我暗暗對自己說，不能再叫它醜樹了，它有尊嚴，有姓名，叫枸樹，也千萬不能以貌取人了，這個道理雖然簡單，但未必人人都懂，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