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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池塘裏流淌的歲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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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前有一口池塘,人生歲月,時代的變遷就在那兒流淌,流淌出人間的滄桑。

在池塘裏流淌的歲月散文

孩提的頑皮,撞上了池塘的青壯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的60年代初,孩提的記憶裏,村前的池塘就是人間的樂園。

池塘的周圍長滿了綠樹和灌木。樹大多都是自然生長出,很少有人工栽種的,樹種也就特別雜,種類多得說不清。能說清的就是春天的蔥綠和燦爛;夏天的茂密和繁陰;秋天的金黃和隕落;冬天的蕭條和肅殺。在蔥綠、燦爛裏,我們追逐翩翩的蝴蝶;在茂密、繁陰裏我們編制綠綠的柳帽;在金黃、隕落裏我們撿拾累累的果實;在蕭條、肅殺裏搓着紅紅的小手,等待天上落下的白雪——池塘的岸邊給了孩提時代的我以玩耍和歡笑。

池塘裏不論什麼季節都是碧波盪漾的。

碧波里的景象叫“自然”:魚蝦在舒展的悠遊,自由自在的嬉戲,時不時地吹起個泡泡到水面,水泡“啪”地一炸,嚇得水面的甲蟲慌忙逃跑到岸上去了;青蛙蹲在荷葉上鼓着它的大下巴,“咕咕”地向水中的對象說着情話,對象不理它,兩隻大長腿,“譁”地一蹬向水深更深處游去,倏地不見了,閃得荷葉上的那位眼睛眨啊眨的,只好閉上了它的大嘴;有一塊大石頭露出水面,一隻大王八趴在上面曬太陽,四腳八叉,脖子伸得老長,歪着頭,閉着眼,完全鬆弛地享受着它的太陽浴……

碧波上的景象也叫“自然”:荷葉從仲春一直生長到立秋,一個接一個地擎起它的傘蓋,一個比一個擎得高,一個比一個張得大,把水面一層又一層地遮蓋住,密密又麻麻;但是,荷花是蓋不住的,它可以從荷葉的縫隙裏挺出來,用高出荷葉很高的姿態來展示它的豔姿,紅的.如桃,白的如雪,花瓣一散開,露出黃嫩嫩的花蕊來,讓本就嬌豔欲滴的姿色更加嬌豔欲滴了;菱角沒有荷葉那種挺出水面的本事,它只能匍匐在水皮上,開着零星的白花;水浮瓢(一種水生植物)雖然葉子可以挺出水面,但與荷葉相比,葉片太小了,挺的高度也太矮了,不好意思地開着小黃花,隨着風兒在搖曳,不想跟荷花比高低;雞頭(一種水生植物)呢,葉片夠大,甚至大過荷葉,但是,它卻挺不出水面,只能平鋪在水皮上,還滿身長的都是刺,弄得我們這些頑皮的傢伙都懶得搭理它,其實是不敢碰它。

這樣的池塘裏灑滿了我孩提時代的頑皮。摘下一片最大的荷葉頂在頭上,雨下得再大,也照樣不耽誤在淺水處摸魚弄蝦。王八是不敢去碰的,別看它的嘴小,但咬起人來,絲毫不客氣,一口就是一個大血印子。再說,王八肉,大人是看不上的,好人誰吃王八肉啊?不曾想,後來,王八肉竟然成爲了城裏人盛宴上的主餐,真是搞不懂。

春天裏,黃鱔是必須釣的;夏天裏,青蛙是必須捉的;秋天裏,泥鰍是必須挖的;冬天,冬天就什麼都不弄了,冰天雪地的。從池塘裏抓到的東西弄回家裏去,得到的未必都是讚美,有時還有母親的呵斥。但是第二天照弄不誤。那時節,我們做事是不問結果的,只貪圖過程的快樂。

我10歲以前的池塘就是這樣,渾身上下都鬱勃着滿滿的生機,孩提的我們享受着池塘無窮無盡的好。

人正少年,池塘卻大病一場

我去上中學的時候,就到了上個世紀的70年代的中期,人已經長成半拉橛子(家鄉俚語,“青少年”的意思)了。帶着對遠方的期盼,告別了那個令人魂牽夢繞的小村莊,還有村前的那口池塘。

這一年的暑假期間,突然有一天,生產隊的隊長對鄉親們說,上級檢查,要求我們必須翻蓋牛屋、倉庫,我們只能砍伐塘邊的那些大樹了。於是,他一聲令下,池塘岸邊高大的樹木便紛紛倒下了,倒下一片樹幹,留下一尺多厚的綠葉,棵棵樹的傷口處都流淌出很多汁液。鄉親們說,那是綠樹在流淚。鄉親們看着的時候也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池塘岸邊的茂密不見了,繁陰不見了,留下的只是一些稀疏的樹木和斑駁的樹影。

到了秋天,生產隊長又招呼大家說,大隊里布置了任務,今年我們要派12個人去挖茨淮新河,這12個人到河工去後的吃住等一切開銷都得由我們自己負責,我琢磨着,還得砍塘邊上的樹,還要把那些矮小的一起砍了曬乾,一起給他們帶去當做柴火燒。上河工的12位小夥子走後,池塘岸邊立即變得像阿Q革命後的背後——空蕩蕩的了,池塘邊這一次遭受的是一種掃蕩式的劫掠,連小樹苗也沒留下幾棵,留下的只是一尺多厚的殘枝敗葉。

這一年的寒假期間,上級要求要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同時要求生產隊要利用農閒季節掀起“積肥大運動”,爲奪取明年的豐收奠定基礎。“肥”到哪裏去“積”呢?“大運動”搞了好幾年了,該搜刮的地方早已全部搜刮到位了。生產隊長苦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決定向池塘要“肥料”——把大塘裏積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淤泥給挖出來,明年放到地裏去,一定是上好的肥料。大年三十的,他把男勞力組織起來,先是把池塘攔腰築起一道堰埂,把左邊的水給抽乾,男勞力一律下到塘裏去,先把塘裏活物全部給撈上來,一個都不留。然後開始把三尺來厚的淤泥全部地都給甩到岸上去。岸上剩下的都是婦女,再把淤泥運到遠處堆起來。婦女的體力有限,運不了塘底下甩上來的淤泥,於是隊長就把我們這些放假在家的半拉橛子也組織起來參戰了。一聽說,也讓我參戰,立刻熱血沸騰,非常賣力地參與了“積肥大運動”,與大夥一起幹得熱火朝天的。

幹完了左邊,再幹右邊,整個池塘被我們翻了一個底朝天。

一個寒假過去,“肥”積得像座小山,池塘被掘地三尺地給清理了一遍。

池塘遭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我是一個積極參與者。然而,那個時候的我哪裏知道我是在參與一場浩大的作孽呢?

當暑假再次歸來時,池塘裏除了清水之外,什麼也沒有了。荷葉不見了,荷下的魚兒不見了,水中的石頭不見了,石頭上的王八也不見了……

我的池塘,你還能恢復健康嗎?

人青壯了,池塘卻衰亡了

上大二的那年暑假,一天傍晚,天擦黑的時候,父親讓與他一起去到池塘裏趕回我們家放養的一窩豬。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兒時蔥綠環繞、魚鴨滿滿的池塘已經多年都不見水了,塘底長滿了青草,成爲鄉親們放養家畜的場所。

在與父親一起趕豬的過程中,我問父親:“咱這大塘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見水了呢?”父親說:“還記得咱村東西兩邊的兩條大溝嗎?都是它們給鬧的。那兩條溝比咱這塘深,水都跑那裏流走了。”

父親的話讓我想起來了,確實是在那兩條溝形成以後,我們的大塘纔開始慢慢乾涸的。

在生產隊派12個小夥子去挖茨淮新河的時候,正是一個“大興水利”的時代。就那年的第二年,水利就興修到我們村來了。按照上級指示,在離我們村東西兩邊大約300米左右的地方各開挖一條大溝,直接與渦河相連。全公社的男女勞力都被動員來了,人山人海,熱火朝天地幹了一個月,兩條溝就完工了。

這之後的第二年,又在村南村北開挖了兩條東西走向的兩條溝與去年挖的溝相連通,只是規模小一些,深度淺一些。

這以後,我們村過去經常發生的澇災不見了,天下再大的雨,都能快速地被排幹。田裏的產量在一天天地提高,村民的肚皮一天天被填飽,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可是兒時在村前村後、村裏村外經常見到的情景從此也不見了蹤影。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綠樹如茵、碧波盪漾、魚蝦滿塘的情景何止只發生在村前的池塘裏呢?村子的四周,只要地面低窪的一些地方都可以看到。那時候,村子的四周到處都有蜿蜒曲折的田間小溝,小溝裏幾乎一年四季都有水,水中長滿青草或青苔,在那青草窩裏或者青苔的底下就藏着很多的小魚,這些小魚引來很多水鳥,上下翻飛,翱翔在飄着白雲的藍天與碧綠如波的田野之間。小溝旁長着一蓬荊棘,人一靠近就會有十幾條青蛙蹦出來,或鑽入水中去了,或逃向莊稼的深處去了,剎那間你就尋它不着了……

而自從東西兩邊的大溝修成後,首先是田間的這些小溝的水不見了,魚兒自然就不見了,水鳥當然也就飛走了,連青蛙也都很少見着了。接着村前的池塘也慢慢乾涸了,塘岸在崩塌,在頹廢,塘底在一點點地積聚着村民們的生活垃圾中一年年地擡升,終於荒廢成長滿青草的廢池,於是村民們的家畜也就被趕往這裏來放養了。

澇災,再見!貧窮,再見!綠樹,再見!魚蝦,再見!水鳥,再見!我的村前的大池塘和大池塘的兒童記憶,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