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香的散文

樹上槐花傾城雪。槐花，以雪的姿態綻放在樹枝上；槐香，以風的形式遊走於空氣裏。槐花，是春天的；槐香，是五月的。

五月，槐樹最燦爛的年華；春天，槐香最肆意的時候。

你看它們，多像一羣素淡的女子，不張揚，不招搖，即便是開，也避開了人眼，不打擾，在高空裏開得淡定而安靜。

槐花，又小又碎，又簡約又素白。一朵一朵，明媚地綻放在光下；一串一串，小燈籠一般地掛在樹上。風來，它們笑；雨來，它們舞。聽！那笑聲脆生生的，帶着不染世俗的潔淨；看！那舞步輕盈盈的，帶着女子的溫婉氣息。

那氣息是香，那香，一股股地撲上來，直襲鼻，直抵心，這樣過分的香，這樣不像話的香，會纏綿你，會繾綣你，瞬間，你會感到生活都軟了下來。

風動，槐花就更香了。風一來，這香便活了，長了腿，插了翅，到處跑，涌動，席捲，似浪如波，飽滿而又浩蕩，繾綣而又夢幻。

槐樹長在南校區，借了風，就滿園生香了，滿園生香。

我喜歡這滿園的香。一個人，站在樹下，在盛大的春光裏，看它們在清風裏婆娑，在枝頭上靜舞。此刻，彷彿天底下，就只有我一個人。那滿樹的花，那滿空氣的香，都是我的了。那些煩心的事，統統都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

這麼多的花，開給誰呢？有誰能停下忙碌的'腳步，放下世俗的心，在它們的下面站一會兒呢？哪怕就一小會兒呢？我慶幸！我可以，嗅着花香，看着花發呆！

風動槐花香，這動起來的，不僅僅是濃郁的槐香、浩蕩的春日，還有人的味覺，和一顆愛美的心。是要看花嗅香的，是要相約去採摘的，唯此，纔不會負了這花，冷落了這香。

一大早，就接到一個邀約，這邀約，像在我心中埋着的一個夢，被撩了一下，便蠢蠢欲動，便欣欣然，像那些槐香一樣，被風帶動，紛紛揚揚了。

三個女人，一個男人，一個爲槐花飯，一個爲留下美，一個爲幫着留下美，男同志，則拿了工具和力氣，來成全。

遠遠的，就聞到槐香了。走近了，那香就從樹上紛紛落下，到了頭上、身上。在香氣裏，採摘槐花，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武老師拿一根竹竿，上面綁了鉤子，站在樹下，踮起了腳，伸直了脖，左一下，右一下，竹竿一挑，一回旋，一條枝，連葉帶花就掛在鉤上，劉老師小孩子似地叫着：“看，武老師釣上一條大魚啦！”而後，一串笑聲在空氣裏盪漾開來。

槐花終於從樹下到了我們的手中，它們一嘟嚕一嘟嚕，像話語，跟我們打着招呼。摘幾朵嚼在口中，像蜂蜜，甜絲絲。李老師用手一擼，槐花像斷線的珠子，撲棱棱撒了一地。這一地的槐花，是很容易讓慾望的火苗，在味覺上紛紛燃燒的。

劉老師選擇又稠又密又白又飽滿的花穗給我，讓做道具，她呢？則四下裏瞅瞅看看，在選擇，在捕捉。突然，她指着旁邊的一輛自行車說：“多好的道具呀！”咔嚓、咔嚓，她按下了快門，定格了槐花的美，槐花的香氣，也一樣被定格了。

愛美的女子，靈魂都是有香氣的。我想，這香氣該是怎樣的香，一定是槐香了。

晚上，把槐花洗淨，放鹽，拌麪，上籠，蒸熟，烘油，炸花椒，撒蔥，炒了吃。面的香，槐花的香，在廚房裏飄，在脣齒間漾。再看着那些照片，槐香就落在心裏了。

“槐花五月漾瓊花，鬱郁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蘇軾寫槐花，漾瓊花；寫槐香，醉萬家。這槐香一定一路走，一路香，到了天涯，醉了萬家。

這槐花也曾醉了我的過往，它向我陳述，童年或者遙遠，它讓我想起了母親和炊煙。

家鄉的院子裏，屋後頭，河溝，地頭，這裏一棵，那裏一株，槐樹像一些上了歲數的老人，靜靜地守着村子。每年的五月，它們像商量好了似的，幾乎是同時，村子的上空都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燈籠，又素白又簡約。

槐花一開，母親就喊我和弟弟去摘槐花，弟弟圍着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身上揣了把鐮刀，把鞋一丟，蹭蹭蹭，不一會就騎在了樹脖子上，母親叮嚀的聲音，被甩出了很遠。

我在樹下一邊撿拾，一邊指揮着他：“那邊的稠密，這邊的白。”我摘着肥碩而素白的槐花，裂開了嘴笑，槐花也裂開了嘴笑。我聞着槐香，嘴邊就泛起了一陣陣口水，想到中飯就可以吃到它們，我的動作就不由地加快了。

母親說，一過五月，就沒有槐花了。

槐花蒸飯、槐花烙餅、槐花炒雞蛋……母親總是變着花樣，做各種槐花飯。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我記住了五月，記住了槐花。記住槐花，是爲了解饞。

槐花的清香是浩蕩的，它能打通時空的遼闊，能還原生活的場景。在槐香裏，我嗅到了往昔的味道，嗅到了母親槐花飯的味道。

我也做槐花飯，可我早已不是那個站在槐樹下的小女孩了；母親也還做槐花飯，可只能給她和父親吃了。

以前，我站在槐樹下，只爲了槐花飯；現在，我站在槐樹下，更多的時候是爲了看看槐花、嗅嗅槐香，讓疲憊的身心安靜下來，在那素白裏，尋得幾分潔淨和無邪。

在世俗裏，要保持潔淨和無邪，是不易的，這要經過多少的誘惑和不甘。可在槐花面前，不會再想別的，不會。

五月，槐香飄滿校園，也飄滿母親的竈臺。

此刻，我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槐樹下，嗅着花香，勾起了那段花香嫋嫋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