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開抒情散文

春天是屬於花朵的。桃花開，杏花落，櫻花紅，梨花白，各種各樣的花綻放得喧囂盛大，琳琅滿目，繁密繽紛，每一朵花都是獻給春天的頌詞，每一樹花都是寫給春天的長詩。在絢麗燦爛的花的海洋裏，我更願意採擷那些花瓣淡紫花冠淺紅的梧桐花入詩入畫入夢。倒不是因爲“鳳凰棲梧桐”裏梧桐樹的高貴，也不是因爲李煜“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裏梧桐承載了太濃厚太沉重的愁腸別緒，更不是因爲梧桐花高高在上綻放出孤傲和清高的味道，而恰恰是因爲它的樸素它的不飾雕琢和它與鄉下人綿綿如流水濃濃如花香的情懷。

記得小時候，偏僻的山村裏鄉親們種植最多的樹便是梧桐。如果你是春天裏一個遠道而來的`疲憊的旅人，遠遠望見有一個地方半空中綻滿了紫紅色花朵，那麼你一定會露出舒心的笑容，因爲你知道“空中花園”下面一定是充滿人間煙火的鄉村，然後你的步伐加快，你甚至吹起口哨，很快，你便聽到了狗吠，繼而是樸實的鄉親用憨厚的微笑和親人般的熱情把你迎進門前房後聳立着梧桐的庭院，端茶倒水，然後，你擡頭，看見滿樹滿樹的梧桐花正燦燦爛爛的開。

那年春天，我家院裏父親種下了三棵梧桐，父親說，梧桐成材快，樹幹直，待你長大了娶媳婦時整的一套好傢俱。後來，父親又對妹妹說，爲她打一套好嫁妝。那時，我和妹妹很小很小，什麼都不懂，不懂父親對梧桐的鐘情，不懂父親的“遠大理想”，我和妹妹只知道放下小小的書包，把放學路上折取的柳枝做成柳笛，吹得吱吱響，吹得腮幫子癢癢。

一根小木棍似的梧桐樹在第二年春天便發育得壯年男人胳膊粗細了，第三年，第四年，參加體育比賽似的噌噌往天空竄。想想頭年深秋，冷雨中的梧桐簌簌落葉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很快又頂了一樹淡紫淡紫熱熱鬧鬧的如筆筒又如喇叭的花朵，看了讓人直覺的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摔倒了擦掉眼淚又嘻嘻哈哈打鬧起來的天真無邪的孩子。

母親是個心靈手巧的人，雖然那時的日子挺艱難，但她總能想出法子來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夜裏，一場雨後，母親便早早起牀，挑撿着被風雨搖曳下來的繽紛的梧桐花，將鮮嫩的花朵從小而厚的花托上摘下、洗淨，用開水燙了，裹上糊，放在油裏煎至外黃裏嫩，再倒入清水，待開鍋後，將剛從地裏拔回來的滿是春天氣息的小蔥切成絲，當然有薑末什麼的更好（可惜那時啥都沒有）。很快，嫋嫋的香氣溢滿了簡陋的房子，撩撥得面黃肌瘦的妹妹和我吸着鼻子直嚷嚷着開飯。有人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士，第一個食花的人是詩人，雖然母親沒有讀過書，但我仍然相信，她是孩子們眼裏最出色最有品位的詩人。

梧桐花落滿一地的時候，天也漸漸熱起來，夏日一步一步的走來了，桃樹、杏樹、李樹們忙着生兒育女了，這時，梧桐樹上嫩嫩的毛茸茸的掌形葉子也日益龐大起來，不知不覺家家戶戶就開始在小蒲扇似的梧桐葉子搭就的綠色帳篷下午睡喝茶聊天消夏了。

當年父親種下的梧桐樹早就成材了，不過我和妹妹都沒有用。現在，父親已經在院裏栽了三茬梧桐樹了。算來，我已是多天沒有回鄉下老家了，想必家裏的梧桐花正託舉着父親的夢想開滿了小院上的天空，芬芳着整個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