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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紡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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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要蓋新房,打算將祖屋那邊最後幾間破敗不堪的土房子拆除。祖傳的那些陳舊東西被清理而出,堆放在一個不礙事的角落。一卷卷蒙塵泛黃的賣地契約,蟲蛀的千瘡百孔,,唯有依稀可辨的黑色楷體字,遒勁有力,顯然出自於某個高手,讓人沉重的心情多少有點讚賞。數十個祖先的牌位,保管的尚是仔細,記載着姓氏的那一面,鑲在木鞘裏,可以看出,祖先在清代那幾輩子是望族,其中一人,官封學士。問起父親來,他只是搖頭,稀裏糊塗過了一輩子,他怎會有些印象。還有一輛紡車,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聯接傳動的繩線已斷落,跟蛛網灰塵攪合在一起,掛在髒兮兮的,分辨不清樹種的木楞上,晃晃悠悠在風中。這是母親的紡車,嗡嗡嚶嚶響了幾十年,如今排不上用場,被擱置了。

母親的紡車散文

看見了紡車,母親如獲至寶,將它搬離那堆陳年舊貨,拂去灰塵,端來清水,細細擦洗個乾淨,給摩擦轉動部位潤滑上菜油,重新纏好網繩和絃,散架的紡車又好端端地復原了。母親搖動紡車,便有嗡嗡嚶嚶的聲音迴響在院子裏,聽着這單調而低沉的曲調,母親的眼角眉梢似乎都掛滿了微笑。這笑意裏,飽含着母親對這退伍多年的老夥伴的摯愛,這愛是樸實而純潔的。父親吸着菸捲,站在旁邊數落說,你真是的,跟孩子似地。父親懂得母親對這輛紡車的情感,也熟悉這紡車陪伴着母親,爲我們的成長和家庭的溫暖付出了怎樣的心血。

七歲的小侄子看見奶奶的舉動,便蹦跳過來,推開她搖動紡車的手,喊叫着我要玩,便照樣子扳動,正反方向轉着,只幾圈下來,那根細細的弦,便脫離了網繩,攪纏一團,卡主了紡車。母親笑着說道,娃啊,這不是玩具!是的,不是玩具,是農家豐衣足食的簡易工具,它和母親一起走過了艱辛苦澀的青春歲月,又給予了我們這個家所有人的溫暖和恬淡的幸福。

母親的一生是勤謹的,十歲的時候就歿了娘,無依無靠的家庭環境,促使她自幼就承擔起家裏的吃飯穿衣搭理任務,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年輕時因爲和父親的婚姻,聽從了外祖父的挽留,錯失了招工進紡織廠的機會。我童年時,正是國家最艱苦的年代,至於一個鄉村的家庭,就更別提有多貧困了。那時候祖母常年體弱多病,小姑年幼,這個八口之家的衣食就靠父母親和祖父在生產隊裏勞動掙工分支撐着。一年到頭,分的勉強能維持飢飽的口糧,渭北旱塬盛產棉花,除了上交國家外,餘下的少部分按工分配到農戶。在母親的央求下,父親偷偷打製了一輛紡車,於是,母親夜晚的歇息時就交給了這輛紡車。

昏黃的油燈下,母親席地而坐,轉動紡車,將搓成條棉花,巧妙地纏在錠子上,搖動手把,細長潔白的紗線就擰出來了,纏成胖乎乎綿軟的穗子。防線也是一門技巧活,講究左右手搭配和諧,紡車的轉速和棉條在錠子前端旋轉角度是關鍵。母親防線的姿勢很是嫺熟,右手一根指頭輕巧地撥動搖把,適時地迴旋。左手捏着棉條,揚的高高的,輕重合適,花絮抽出勻稱,弧線優美圓滑,就連紡車發出的響聲也是抑揚頓挫,錯落有致。很多的夜晚,我都從睡夢着醒來撒尿,看着母親朦朧的身影映在斑駁的牆壁上,猶如一團花影被清風舞動在春天裏。

從一縷縷棉條到新衣上身,其間的工序是複雜的,也是瑣碎的',但母親卻能得心應手地完成每一個環節。結成的穗子,再用柺子繞成一簇簇線圈,加上面水漿洗捶打,晾乾後套在線輪上,通過紡車再繞到梭子上。尋一塊乾淨平整的場地,開始佈陣。於土場上豎直釘上一排細細的鐵釺子,宛如一線彎月,將梭子按顏色排列,貫串在鐵釺上,牽住每個梭子上的線頭,攥在一起,拉着來回走動,纏繞在不遠處與那排梭子適當長度的幾根木橛間。這檔子活計很關鍵,需要心靈手巧的人操作,那些年,母親經常被村裏的嬸子大媽們強拉硬拽去,完成這主要的任務,能請你幫忙的,都是關係親近的,自然是分文不取的義務活,當然,不像現在會得到適當的報酬,還要對方落下人情。接着,拉開纏在木橛上的一縷縷線,逐一分清,互不交織,穿進一邊梳理,一邊捲到專用的木軸上。至於最後一道工序,就是將纏線的木軸架到織布機上,經緯穿梭織布了。

到後來,母親和鄉下許許多多的村婦一樣,雖然還織布,但很少動用紡車紡線了,卻上街買回現成的線來,色彩繁多,但是純棉的很少。我結婚時,母親還親自織成布,是做牀單的那種,色彩絢麗,圖案設計新特,很是好看。等我分戶搬家時,母親送了一大卷。

時光荏苒,往事依舊。物質富有的今天,母親常看着兒孫們身上花花綠綠的衣服,忍不住摸一摸,說出幾句感嘆來,這世道變得可快了,人咋就這能的,你看這些物料,那結實的沒法說!前年,我買了一臺縫紉機,也是應母親的要求,遇到個衣服開線什麼的,總得縫縫補補。按說街上做着活計的很多,可母親就嘮叨着讓帶回家,她來代勞。真的交給她時,坐在縫紉機前,戴着老花鏡還瞅不清針腳。看着我們在一旁笑着,母親自嘲道,老了,不中用了。這個時候,我就會安慰幾句,老媽的家織布那才叫結實呢,不像現在的棉紡化纖,會開縫的。現在,家裏的衣櫃裏還擱着幾卷家織布,那是母親親手織成的做牀單的,色彩繁多,圖案新巧,漂亮極了。親戚朋友看見了喜愛,希望得到一點,母親都不答應,說是要留給她的孫子結婚用。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母親的那輛紡車如今仍被擱置在老屋的後院裏,想必不久,隨着流年裏世事的變遷,會不復存在了,但母親對它的情結,對親人的那份厚愛,不會因物是人非而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