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散文

從前，是一個老套故事的開頭。這個故事，總是有一個華麗的開端，有一個黯淡的收梢。

張愛玲說，“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這是怎樣悵然的回憶呀。那些芬芳記憶，已從歲月枝頭漸漸凋零，記得的只有那朵雲箋般潮溼的月。

很多年前，一個人在家看電影《花影年華》。黃昏一樣沉鬱的音樂，華麗但蘊含憂傷的旗袍，男女主角曖昧的眼神。空氣裏飄蕩着壓抑的感傷，莫名的孤獨。是的，從前，總是如一段曖昧的感情糾葛，如影隨形，糾纏不清。你想拒絕，卻欲罷不能。

又彷彿，是在一個極熱鬧的宴會上，周圍到處是你認識的人，他們也認識你，你卻感到陌生陌生與孤獨。從前，它的底色是孤獨。

常聽到一些老婦人幽幽提起往事，輕輕地感嘆着：從前，從前啊，那時的我正年少，豆蔻年華，粉腮桃面，細腰身說到這裏，老婦人也竟忽然害起羞來，頰上兩朵飛雲似當年胭脂紅。這時的她，退回了幾十年的歲月，眼睛也是十五歲的眼睛，那早已深皺的酒窩，又圓了。想必，她是想起那年，陌上初相遇的少年郎了吧？

從前，從前的愛情也是慢的，慢到用一輩子去等一個人，慢到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是多情的，也是惹人傷懷的。畢竟是水中望月，鏡中觀花了。可仍然禁不住，去喜歡從前。從前的物，從前的人。練字臨帖，喜歡寫在發黃的宣紙上。只因他是喜歡寫在宣紙上的。那時，我並不懂何謂書法藝術，只是靜靜站在桌邊，看他凝神專注的寫毛筆字。一撇一捺之間，全是人間真意。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美，大約就是這樣的吧！別後多年，還是會想起他燈下練字的模樣，素衣藍褲，神情端然如楷書，於黃色宣紙上洇染出生命的美。

獨自品茗，一把刻有梅花的紫砂壺使古風古意盡現，在一杯清茶裏消磨了整個黃昏。喜歡陳年舊宅裏那些笨重的老傢俱，發黃的照片，躲在角落裏掉了釉脫了漆的瓶瓶罐罐。它們落滿歲月的灰塵，散發出潮溼的青苔般的氣息。它們滲透了歲月的情，留下生命中的真。它們是回憶，是青春，是芬芳。

是的，從前的一切皆是好的。隔着時光的.毛玻璃去看，總是有霧裏看花的朦朧之美。無論怎樣尋常的一事一物，經過時光之輪的打磨，也會漸漸醞釀成動人的詩篇。木心說，從前的手帕也好看，最是那低眉的女子，精緻的，一針一線，把如海相思織進繡帕。《紅樓夢》裏，寶玉就曾送給黛玉兩條舊帕子。一箇舊字，蘊含多少深情，多少知己意。

從前，是美人身上褪色的錦緞華裳，隱隱的，是舊時的風華絕代。從前，是蒙了面紗的異域女子，風情萬種，卻可望不可即。從前，亦是多姿飄逸的草書，無論當初怎樣端麗的書寫，回頭看，總覺得過於潦草，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