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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花朵裏的江湖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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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西走廊東端、馬牙雪山山麓的天祝,每到端午節前後,氣候才變得暖和起來。陽光撲打在雪域高原的青草尖,讓人心裏暖洋洋地舒服。很遠處,古古拉山尖的積雪還沒有融化,還在銀光閃閃地白着。但這並不影響高原上莊稼的生長。積雪的積着雪,莊稼長莊稼的,各不相干。

藏在花朵裏的江湖的散文

青稞軟軟地伸展着腰肢。風踩着莊稼梢輕柔地走來走去,很快樂的樣子。這樣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呼啦啦一齊開放。彷彿是預約一般守時,一瞬間一場盛大的花事,就抖落在高原的肩上。

嫵媚的嫩黃啊!這是金子的顏色,是我們內心珍藏的顏色。多麼暖和乾淨的顏色。在漫山的金黃油菜花裏穿起我的粉紅小旗袍,還要撐起淡紫花朵的陽傘,蜜蜂一樣穿梭於這驚人的美景裏,該是多麼賞心悅目的快樂啊!

白犛牛馱着一身安靜一身悠閒,步履輕輕,走過田野山坡。它也像我一樣被這自然界悄聲無息的美震撼了。它的眼波溫柔清澈,飽覽燦爛陽光照射下的金黃世界。

早在油菜花欲開未開的時候,蜜蜂們早已嗅到了清甜的氣息。這是一年一次的隆重約會啊。養蜂人從遙迢的遠方搬運着蜜蜂的集體宿舍趕來,守候在田埂地邊。一口口蜂箱一字兒擺開,在蜜蜂眼裏看來,那無疑是一道壯觀的長城。

天底下最忙碌的大約是蜜蜂了。它們忙碌在鮮花叢裏,忙碌在自己芬芳的江湖裏。花開得越爛漫,蜜蜂的江湖就越甜蜜。花野能開多大,蜜蜂的江湖就有多大。開一山花,蜜蜂就是一山的江湖。小東西們嚶嚶嗡嗡,歡愉地從事着自己的甜蜜事業。採蜜是它們一生中要寫的最重要的作品了。小小的油菜花簇上,流連着一隻只蜜蜂。如此辛勞、如此執着、如此敬業的精神,看了讓人感動。

在油菜花田裏,金燦燦的陽光撲打在金燦燦的花朵上,有了金屬的質感。一片金黃裏,你甚至可以感覺到陽光落下來的一片丁丁聲,曬一會兒,皮膚就被敲疼。高原多麼喜歡的陽光啊。《詩經》裏說,“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在油菜花田裏,陽光丁丁,蜜蜂嚶嚶。這是多麼田園的景緻,美的可以讓人原諒所有的傷害。看着蜜蜂的勤勞,內心萌生出一種進取。你只覺得,光陰不是用來偷懶磨滑的啊。

它們撲扇着一對翅膀兒,飛來飛去的行走在自己美麗的江湖。它們帶着自己的蜇針,這是最好的武器。鮮花的江湖裏無需進攻,只用來防身。它們的小細腰兒,柔韌弱不禁風,卻暗含了強大。蜜蜂不是俠客,只是喜歡過好小日子的生靈。它忙,它快樂。它不會偷窺別人的勞動成果,一心一意操心自己的事業。自食其力,心安理得,這是蜜蜂藏在花朵裏的哲學。銜着一粒一粒細碎的花粉,它們知道,天底下的甜蜜都需要自己來下功夫努力。但是,如果有侵犯者,它會拼出自己的生命蜇你一針,我卑微,但我尊嚴。這是花朵裏的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

據說蜜蜂是靠舞蹈來傳遞信息的。小東西們會跳各種各樣的舞蹈,“8”字舞啦,“s”舞啦“搖擺舞”啦等神祕美妙之舞。通過這種肢體語言,就知道花開在什麼地方,距離有多遠,花開的好不好;還有即將到來的花事,等些日子就可以去採等等的信息。這是多麼漂亮的語言啊,一邊舞蹈,一邊聊天,讓我心生羨慕。不像我們,說話乾巴巴的,頂多也就打幾個手勢。哪有蜜蜂交流那樣詩意,那樣優美。大批工蜂出巢採蜜前,先要派“偵查蜂”去尋找蜜源。找到了,飛回來跳着舞告訴大家,然後大夥兒才一起飛去採蜜。它們的小腦瓜多麼靈便。

蜜蜂的世界很奇妙。有它們的王,有它們的衛兵,有它們育嬰的護士和衆多的勞動者……多麼和諧,多麼妥帖。蜜蜂的家族有蜂王,雄蜂,工蜂組成,是母系氏族的生活。蜂王除了發號施令管理它的王國之外,更重要的任務是產卵,繁殖蜂氏家族。蜂王打小就被工蜂們呵護着,吃着蜂王漿,身上的絨毛也被梳理的漂亮。蜂王很少出巢,除非有新的蜂王被工蜂撫養起來。新蜂王長大時,老蜂王就帶領一羣工蜂離開家園,到別的地方再建一個新的家園。

工蜂是最勤勞的蜜蜂了。工蜂乾的活可多了,採蜜,築巢,看護幼蟲,打掃衛生,守衛蜂巢,攻擊敵人。基本就是閒時幹活,忙時保護家園。實際上,工蜂如此辛苦,是有母性的一面,它們是發育不完全的雌性蜜蜂。工蜂之所以成爲幹活的夥計,主要是小時候吃的不好,是低品質的蜂蜜,不是蜂王漿。能吃到高品質的蜂王漿長大的幼蜂,長大後就是蜂王了。你看蜜蜂的命運多麼奇妙,根據食物不同,長大後的命運也很懸殊。

至於雄蜂,唯一的任務是和女王交配繁殖後代,並不參加釀蜜和採集生產的重活兒。它的個頭長的比工蜂大,吃得相對好一些。不過雄蜂的命運很不濟,雖然白吃白喝不幹活,但日子不怎麼好過。一個蜂羣內雄蜂可能有幾百只上千只,但女王選中的只有一隻。蜂王選擇雄蜂時,從巢中飛出,全羣的雄蜂隨後追逐,這個飛翔稱爲婚飛。飛來飛去,只有獲勝的一隻被蜂王選中。那些剩下的雄蜂們回來,混吃混合的懶惰不了多久,衆工蜂就將它們驅除出境,自生自滅去吧你。就算那隻被蜂王選中的雄蜂,也不會有多風光。等它與蜂王交配完畢後,就一命嗚呼了。自然界的規則多麼的慘烈。

很多的時候,我想變成一隻蜂兒,飛進它們的世界裏走一走,跳個舞,聊個天,采采蜜,住住集體宿舍,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也許會樂而忘返呢。這個願望是很奢侈的,除非獲得女王的批准,但那是多麼的難啊。蜜蜂雖然過着羣體的生活,但是蜂羣和蜂羣之間是互不串通的。蜂巢裏儲備着它們的口糧,爲了防禦外蜂羣和其它昆蟲偷襲,巢門口守衛是重要的。

你知道,每隻蜂都自帶一支蟄針,用來防禦,攻擊。蜜蜂的嗅覺是很靈敏的,能夠根據氣味來做出判斷,噢,這只是俺家的,進來。咦,那只是別人家的,滾吧你,針就刺來了。我要是去人家家裏溜達溜達,人家一聞,唔唔,一身中藥氣兒,味道不對呀。我得快速逃命了,還串什麼門。當然,在蜂巢外面,就不同了,田野裏誰飛誰的路,誰採誰的蜜,天地是大家的,互不相干。

蜜蜂過冬也挺有意思。它們屬於半蟄居羣體生活的昆蟲,越冬時儘量少消耗能量,保持低限的.生命活動。這個自有它們的智慧。氣溫降低時,它們相互靠攏,抱成一團抱成個球,增加密度提高溫度。它們不停地蠕動,球表面的朝裏鑽,球心的朝外轉移,相互照顧,過渡到春暖花開。這是多麼有趣的過冬方式啊。它們在自己的江湖裏行走遊刃有餘。它們判斷事物是敏捷的,面對自然考驗是有智慧的,對待日子是熱愛的。面對如此勤奮的小生靈,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它忙碌,忙碌中蘊含着大自然的哲理。

去年油菜花開的時候,有個傍晚閒踱到一片田邊。田埂旁邊搭着一頂小巧的花布帳篷,住着一家養蜂人家。蜜蜂們基本回巢了,有一些還圍在蜂箱上,嚶嚶嗡嗡地撲扇着小翅膀兒。養蜂人是挺辛苦的,但我覺得也是挺浪漫的一個職業。你想啊,哪兒開花,他們就趕到哪兒,滿眼都是花開的美好,耳邊是蜜蜂的嚶嚶嗡嗡,很詩意的啊。而且,還可以到處走走,知道哪兒開什麼花,說什麼方言,見多識廣。

和養蜂人閒聊,她極力勸我喝一些蜂蜜和蜂皇漿。

蜂蜜養顏,蜂皇漿能提高機體免疫力。這我是知道的。但從沒打算過要喝喝。但我是那種耳根子很軟的人,經不住人家勸的。想了半天,我很懦弱地和她商量。我說:你看我這麼誠實的一個人,你也誠實的賣給我真的蜂蜜和蜂皇漿,別把摻了假的那種給我呀。

養蜂人走南闖北,見識的人多了去了。大約第一次聽見我這種軟弱的請求。她笑了,笑得有些花枝亂顫,一口白牙很燦爛。最後,她說:如果你喝着不好,可以來退掉的,我在這兒暫時又走不掉的。這個解釋也很樸實,讓我無可挑剔。

一個夏天,我都在清早空腹喝那些蜜蜂們醞釀的汁液。甜甜地,酸酸地,那些花的靈魂們滲進我的身體,暖暖地妥帖。冬天到了的時候,我的鄰居們都發現我家裏很久都沒有中藥味兒了。我們討論了一番,認爲是蜂皇漿的緣故。免疫力提高,感冒就不來了。我的身體裏吸納了小小蜜蜂們辛苦的勞作,我健康,它們快樂。

鄰居們都巴望去年的那個養蜂人快點到來,好大家都分一杯羹。我說:油菜花開的時候,她和她的蜂兒就來了。養蜂人和蜜蜂一樣,面對日子不疲倦,不抱怨,心態多麼的健康。

當雪域高原油菜花開的時候,在我住的小城裏,常常可以看到挑着擔子的養蜂人,一聲又一聲地吆喝着:“蜂——蜜——”。悠長,迴旋。蜜蜂在田野裏飛來飛去,養蜂人在小城裏走來走去,讓人覺得,他們也是一隻只撲扇着翅膀兒的蜂兒,忙碌,卻快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