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靜聽風雨的隨筆散文

靜聽風雨的隨筆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4W 次

(一)

靜聽風雨的隨筆散文

嫂子早在我找她時,可能就去了。她是上吊死的,就吊在糧食洞的背後。要是我能早去幾分鐘,要是我能再向內走兩步,也許她就不會……

那天大哥回來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馬上昏死了過去,在家人極力搶救下才活了過來。醒來的他撲過去抱着嫂子冰涼的身體發了瘋似的拼命搖晃,聲斷氣絕的呼喚着嫂子的名字要她活過來,並一遍遍追問着“爲什麼”,任憑家人怎樣勸解,就是不聽。

我也早已哭成了淚人。有人說是我發現嫂子的,還有人說我當場就被嚇癱在地,驚嚇的母親把我緊緊的攬在懷裏,一個勁的撫摸着我的頭,並不停的給擦眼淚,我除了掉淚,什麼也沒說。可有誰能知道我對嫂子依戀、內疚和對大哥的心疼呢?

三年前的春天,鑼鼓聲聲,歡聲笑語,二十歲的大哥娶十八歲嫂子的那幕仍上演在我眼前:那早,一隊人馬天剛亮就出發了,大哥家的院子熱鬧的不得了,七姑八姨,姐姐姐夫們都到齊了,劈柴燒水跑前跑後的張羅着。二媽踮着小腳滿臉喜色的一邊招呼着客人,一邊去拿着廚子裏零時要用的東西,二叔更是忙的不亦樂乎,父母也不例外的都在忙着。我們一羣小孩子穿上了早準備好的新衣服歡天喜地的踢毽子,跳方格,好不開心。融融的氣氛就連枝頭跳躍的鳥雀也感染了,嘰嘰喳喳,活躍異常的在助興。廚棚裏的肉香味濃濃的飄滿了整個院子的上空。

直到天黑才終於把嫂子從十幾裏外的村子盼回來,等得焦急的我們一哄而上,你推我搡,嘻嘻哈哈爭看新媳婦的樣子,還時不時的把她的手捏一把。嫂子被蓋頭捂得嚴嚴的,全身都裹在了紅色裏,倩秀嬌小的身影在夜幕下像一簇燃燒的火焰,醒目、透亮、妖嬈、撩人……

等我們搶了灑在洞房門前的核桃,棗子,喜糖後,大傢伙才簇擁着哥哥嫂子進了屋,急切的要大哥掀開嫂子的蓋頭,隨着蓋頭的滑落,大家都被震住了,她美得就像童話裏的公主,清純透淨,精巧雅緻,眉目粉黛,顧盼生輝,含苞欲放。她像從畫裏走來,帶着一股幽幽的暗香;又像從風裏生出,含着一縷輕輕的柔婉;像從雲裏墜落,牽着一抹絲絲的靈動……她的美無人能準確的描摹,無詞能精妙的比喻。今天想來仍叫我震撼,叫我傾慕,叫我稀罕。我喜歡極了,那晚一直守在嫂子的炕前視線不離的盯着她不肯離去,後來直到深夜母親硬拽了我回去。

大哥娶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嫂子,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從此,他的天空更明媚,心境更剔透,原野更富饒,世界更雨露了。因爲他心裏有了屬於自己的根,自己的藤,自己的土地了,他把這個根,這個藤,這片富饒的土地看成他一生至純至真至性的追逐。

或許是一種天意,或許是一種緣分,嫂子比大哥更疼我,在大哥家剛適應了的她就時常在閒了時來我家幫這幫那,有事沒事的還帶我出去玩,母親很是看重這個嫂子,每次出去,都很放心的就答應了。

嫂子喜歡在田野地埂上走動,也喜歡在小河垂柳下靜想,那時我還小,不懂得她在想什麼,光顧着跑來跑去自顧自樂,一到晌午時分她就把我帶回家做好吃的給我,最使我難忘的就是她烙的死麪餅子,不大不小,不薄不厚,樣子很美,味道就更不用說了,淡淡的油香裏夾着醉人的蔥花味,軟的一提起來就打卷,看了使人止不住的就流口水,吃下去那更是滿口爽滑潤香,意猶未盡。她的針線活那更是了得,村子裏無人能比,無人不稱讚,特別是嫁姑娘娶媳婦做幾手地道針線活的大多都去找她,她也絕不推辭的就應下了。她的美,她的熱心,她的善良不但深紮在她的心裏,而且一種恬靜坦然的微笑一直都洋溢在她精巧的臉上,看了如飲甘露,氣定神穩。跟她相處的時日裏她的人生似乎沒有憂愁二字。

大哥和嫂子那更是形影不離的好。薄涼的晨曦裏有他們勞作的身影,炎熱的驕陽下有他們揮灑的汗水,青青的溪水邊有他們放飛的笑語,遼闊的土地上有他們對視的甜蜜,涼涼的晚風裏有他們親柔的話語……日子浸透在他們的相敬裏,四季溜走在他們的年輪旁,希望書寫在他們年盛中。一任生命如雨後彩虹般的綻放。

可惜三年裏,他們沒有生下孩子。但看上去大哥和嫂子一如往常一樣,好的仍叫人妒慕。

(二)

天不容絕美之豔 ,地不棲絕世之戀。

命運真會跟人開玩笑,嫂子一個轉身的距離就把大哥遺忘到紅塵裏,把自己定格在年輕中,禁鎖在孤獨下,高掛在記憶裏。她是爲了不負這美麗的邂逅而故做的選擇?還是爲了不枉大哥的疼愛而永渡愛河?是因自己不能生育的歉意而給大哥的又一個機會?還是因爲不能兜售生命裏承載不起的苦痛逃離現實?我們都不得而知,我們只知道她留給大哥的是錐心的痛,是萬念的灰,是徹底的傷,是千般的惋惜和萬般的不捨。這些一度根植在大哥心中無法彌合的裂痕,曾深深的舔舐着他痛絕、黑暗、死亡的靈魂。

陰雨連綿,烏鴉悲慼,憂疼碎心中,年輕的她葬在了離家好遠的孤山中。那個春末,山上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爭奇鬥豔,嬌柔極致,濃香四溢。山坡上星星點點的樹木枝繁葉茂,落絮繽紛,山下那一列清澈的小河蜿蜒流瀉在凸凸凹凹的河牀上,叮叮咚咚的敲開這裏沉睡的寂靜,四季永恆的腳步攜帶着它渾圓的回聲,把安詳繾綣的移向歲末的盡頭。

料理完一切,大哥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多次去看他,只見他日漸消瘦,冷漠不語,大大眼眶裏鑲嵌着呆滯的根本轉都不轉一下的眼珠。我難過極了,也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他,勸解他,只能默默作陪暗暗流淚,平日裏愛嘰喳的我也像變了個人似的,憂傷的日子多,歡笑的日子少,沉默的日子多,蹦跳的日子少了。我知道大哥正在渡自己的地獄之河,河裏怪石林立,暗礁叢生,陰霾繚繞,滯障阻撓,他泣血斷骨般的爬行着、抗拒着、吶喊着……

對於嫂子的去因,成了家人們一個避諱的話題,我屢屢問起母親,一句“你還小”就打發了我。

一場場雨的洗禮,天終於放晴了,麥子也終於熟透了,燥熱滿天的撒下,就連樹蔭下也像蒸過似的,空氣暴漲的`不留一點縫隙。原野裏一望無際的麥田昭告着豐收的喜悅,起伏的麥浪一波接一波向風的方向追去,開裂的麥夾發出噼噼啵啵的聲響,探頭探腦的麥粒擠出它的禁錮,慵懶在日光下,嬉笑,搖晃。

麥收已經開始。村口支起的幾隻供水的大鍋沸騰不已,安排送水的人們盛滿一擔擔冒着熱氣的水,咯吱咯吱的送向田間地頭。沒事的孩子們要麼圍在大鍋旁玩耍,要麼跟到麥地裏,乘人不在的時候,用長長的麥稈吸水喝,有時還將唾沫順着麥稈吹到桶裏,氣得看管人員一遍遍的追打、怒罵,嘻嘻哈哈的他們就是不肯離去。

早準備好的鐮刀在人們手中興奮地飛舞。一個跟着一個的催促聲、談論聲、打趣聲、麥稈割倒的噌噌聲匯聚在他們一起一伏的身影裏,滾淌在他們澀澀鹹鹹的汗水中,濃縮在他們一層層的汗衫上,構成了一幅幅妙趣橫生的搶收圖。幾百步長的麥趟下來,口渴的他們一邊撩起衣衫前襟擦汗,一邊捶打着痠疼的腰背,歪歪扭扭的走到水桶前,拉過一個麥捆,一屁股坐下,舀起一大瓢涼開水,嘰裏咕嚕的就灌了下去,再一手淋水,一手磨起了鐮刀,感覺差不多時,用一根麥稈搭在上面, “吱”的一聲削成兩節,才滿意地起身開始了下一趟。

艱辛炙熱終將阻擋不了人們滿懷的熱望,黝黑消瘦更象徵他們生活的豐碩。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活着我祖祖輩輩的鄉親們,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宣告着他們的平凡、質樸和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