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叫做缺憾散文

完整是一種美，殘缺也是一種美。——題記

楊柳岸，清翠欲醉，如果我和你，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該有多麼美。

夜風吹，月涼如水，如果我和你，臥看牽牛織女星，輕羅小扇撲流螢，該有多麼美。

女孩愛做白日夢，最常用的句式是“如果……，該有多麼美”。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如果真有那麼多的“如果”的話，她真的希望早出生幾年，早幾年和他相遇，再也不用獨自吟哦“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男人其實並不老，“老”是她給他起的綽號，她說這是一道填空題，“老”字後面還有字，一個字就填“笨”，兩個字填“壞蛋”，三個字填“不正經”，呵呵，沒說完她就笑了，笑聲像黃鶯一樣婉轉，像銀鈴一樣清脆。男人說，你的笑聲真好聽，像蜜一樣甜，像酒一樣濃。男人說着說着就醉了，他說，一個字就填“公”，兩個字填“來伴”，三個字填“來得子”。女孩認真地說，真的？這是你給我的承諾？有沒有兌現期？一萬年？我等。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該有多麼美。

男人無語。男人覺得自己真不是個男人。

男人結婚十年了。十天後，是女孩的婚禮，但是新郎不是他。

女孩說，十天後，我就要死了，我知道沒有救世主。女孩的眼裏噙着淚，男人的淚水奪眶而出。吻我。再吻我。不要放開我。男人的脣碰到女孩冰冷的脣那一瞬間，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被撕裂的聲音。女孩說她也聽到了，“如果我根本就聽不到，該有多麼美。”

很長時間了，男人很少給女孩買禮物，女孩說你就是我的“大禮物”，是上天賜給我的，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愛，是刻骨銘心的那種，是想起來就暖，想起來就疼的那種，是許多人一輩子無法企及、不曾體驗的那種愛。女孩特別喜歡在他面前唧唧咯咯地說個不停，好像一千年沒有說話了一樣。男人就用貪婪的眼神溫暖地撫摸着她的臉，她的脣，於是男人知道了她身邊的一切一切的故事，紫琬嫁了個老外，蕭紅又相親了，姜濤的媳婦兒叫章燕……最後女孩說得口乾舌燥，總結了一句話：他們都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我比他們都幸福。男人的`心被刀扎一樣，他彷彿聽到了心在滴血的聲音。

男人給女孩一共買過六件禮物。是男人在玉龍雪山下的紀念品店買的，那是六個顏色不同形狀各異的小瓷貓，每一個小瓷貓身上寫着一個字。那天，男人剛看完張藝謀導演的《印象麗江》，悲情的音樂還在耳邊縈繞不絕。男人仰望着雲蒸霞蔚的天空，完全忽略了羣峯晶瑩、雲帶束腰的奇美，他只看見霞光輝映下，雪峯幻做了她，身披紅紗，嬌豔無比，好像勇敢的金沙江姑娘。據傳說，金沙江、怒江、瀾滄江和玉龍山、哈巴山，原是五兄妹。三姐妹長大了，相約外出尋找愛情，父母又急又氣，命玉龍、哈巴去阻攔。金沙江姑娘來了，她見兩個哥哥擋住去路，便低頭細想，忽然心頭一亮，她唱起了婉轉動人的歌，唱得守關的哈巴神魂迷醉，漸漸睡着了。她邊唱邊走，一連唱了十八支，終於從兩個哥哥的肢邊穿過去，一出關口，便高興得大聲歡笑着奔跑而去。

玉龍雪山是納西人的聖山，也是納西人的情殤之山。相傳在這大自然的樂園裏，千禽百獸與人同樂，青春的生命永不消逝，情侶們永無人世的悲傷。對於很多納西青年來說，這是他們要不到想要的幸福時選擇殉情的地方，在“愛之靈界”的雪山懷抱，他們浪漫地相擁而歿。男人接通了女孩的電話，他泣不成聲地講述了玉龍雪山的故事，女孩只說了一句話，這纔是真正浪漫的生命，如果你也願意，你等我。

男人好想好想和她一起投入雪山的懷抱裏，但是不能，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牽掛，譬如白髮蒼蒼的爸爸媽媽。既然人不能只爲了自己而活，更不能只爲了自己死去。

男人從一堆堆的小瓷貓中找有女孩名字的小瓷貓，又找了有自己名字的小瓷貓，一個字一個字地找，好像在尋找自己的幸福。六個可愛的小瓷貓就拼成了兩個人的名字，一根紅線從它們身體裏穿過，它們就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相親相愛，永不分開。女孩說，那根紅線就叫愛，這六個小傢伙，就叫“希望”吧。

十天後，是女孩的婚禮。女孩說，十天後，我就要死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希望”，我想給“希望”找一個家。男人又聽到了心被撕裂滴血的聲音。

第二天，飛機降落在杭州，“希望”也跟着他們來到了杭州。男人和女孩認真地觀看了冬天的西湖，西湖的斷橋，斷橋的殘雪。男人不禁哼起《千年等一回》裏的歌，“西湖的水……”，緊接着女孩婉轉的聲音接唱了，“愛相隨……”，女孩把“我的淚”換成了“愛相隨”，他們一愣神，女孩說，我記不清歌詞，唱錯了。男人狠狠地把她抱在懷裏。

女孩說，我想把“希望”投入多情的西湖，你說，它會照顧我們的“希望”嗎？男人點點頭，女孩揚起手，“希望”劃出一個悽迷的拋物線。“我捨不得。”女孩說，“我捨不得讓‘希望’沉湖！”，女孩固執地說，“希望”從拋物線的那端又回到女孩手裏，確切地講，女孩只是緊緊攥着“希望”，用手劃出一道拋物線。“希望”是我們的孩子，女孩淚流滿面地說。

男人突然就哭了，男人說，我們給“希望”再找個家。

“愛到了這裏串成線，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林俊杰的《江南》不知從哪個美眉的電話裏冒出來，男人拉起女孩就跑。出租車上，女孩說，你怎麼了？男人說，我給“希望”找個家啊。女孩眼前一亮，指指手機。男人拿出手機，敲了三個字，遞給女孩。女孩把她的手機遞給男人。兩個手機並在一起，上面寫着一模一樣的三個字：三生石！！！

三生石前有三段石階路，叫“三生路”，分別代表前世、今生和後世。男人揹着女孩走上了“三生路”，前世路，男人走得很歡快，今生路，男人走得很迷茫，後世路，男人走得很堅定。女孩溫柔地倚在他的背上，輕輕閉上眼睛，耳畔的風柔柔地掠過，仿似女孩綻放的幸福撲面而來。女孩的淚一滴一滴，滴入男人的後頸，女孩說，你放我下來，回去，今生路我也要和你一起走。男人牽着女孩的手，重新走了一遍“今生路”，路上是紅毯，兩邊是祝福的人羣，空氣裏瀰漫着紅酒和香檳的氣息，“噹噹噹當，噹噹噹當”，婚禮進行曲那麼悠揚……男人潤溼的眼睛裏浮現出轉瞬即至的那場婚禮，“這婚禮怎麼那麼悲傷，我流着淚雙手使勁鼓掌……”

他倆小心翼翼地在三生石下面爲“希望”安了一個家，“希望，如果爸爸媽媽將來在一起了，爸爸媽媽再來接你回家，好不好？”，女孩說。“希望”乖乖地躺在那裏，溫順地像個懂事兒的孩子，男孩分明看到“希望”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拿幾根木棍搭在“希望”身上，再拿石塊和泥土輕輕地把“希望”蓋上。看着“希望”一點點隱沒在泥土裏，男人和女孩的淚水奔涌如注，洇溼了大片大片的泥土。或許，在淚水灌溉的土壤裏，希望能夠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希望”在想什麼呢？三生石，你在想什麼呢？！據說，把兩個人的名字寫在三生石上面，就能牽手三生，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三毛說，愛情有若佛家的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錯。

八天後的早晨。電話把男人從一堆啤酒瓶子中叫醒，沒有酒精的麻醉，他過不去那個新婚的夜晚。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是“希望媽媽”，這是男人改的她的名字。

幾十秒的沉默。你還好嗎？男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許是酒精還沒有讓他清醒。

“你要好好的，記住了嗎？老——”。

“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答應我。”“嗯，老——公。”什麼？這道填空題完成得有些突兀，男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記住，你是我一輩子的愛。”男人的心更疼了，更痛，一片一片地被撕裂，一點一點地被剜割。

“等我，娶你！”男人堅定地說。

“好啊，那你更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我們訂個約好不好？”

“什麼約定？”男人兩眼放光。

“如果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不，五十年以後，你還像現在這樣愛我，我就答應你每天陪你看日出東方，看夕陽西落。”

“也許不用二十年呢？也許……”

女孩打斷男人的“也許”，說：“沒有也許，一定！有一種愛叫傷害，你和我都承受不起，有一種愛叫缺憾，傷的是我們自己。既然我們拿不起傷害，心裏就應該盛得下缺憾。”

男人仔細地聽着，在心裏畫了一幅“金絲白髮手牽手，相攜相扶肩並肩”的圖畫，畫面的右側寫了一行字：世界上完美有大有小，生命不能太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