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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病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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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得子的父母還沒有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直接陷入了致命的恐慌——他們的兒子——我,不能吃奶,不,是不能張開口,牙窩肉咬得緊緊的,怎麼哄、怎麼嚇都不開口,就連哭都不開口,只是嗡嗡嗡地閉着嘴哭,比三緘其口的金人還要三緘其口。真是個怪孩子!這下子全家老少都傻了眼,他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怪事,不僅是他們,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沒碰到過——當然沒碰到咯,他們誰的兒子一出生就用腦袋撞石頭啊?趕緊送到衛生院去。醫生們各種手段都使遍了,各個器官都查遍了,除了不能張開口,啥問題都沒有。可是張不開口的病因是什麼?他們查不出來,當然也問不出,當農民的父母自然不具備現代醫學知識,不能開口的我肯定無法回答他們。不知道病因就無法下藥、打針——那時的醫生還是比較有良心,還叫白衣天使,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把我當搖錢樹使,再說就是當搖錢樹使也搖不下幾個錢來——一個貧下中農能有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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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能爲力的他們只好建議送到縣醫院去。可是縣醫院的醫生跟公社衛生院的醫生保持高度一致,除了多折騰幾下之外也是啥都不知道,只好建議到市醫院去。在這過程中,爲了不使我餓死,父母只好採用蠻辦法——用筷子撬開我的牙窩肉(估計我的牙齒長得不整齊跟牙根被撬壞了有關)灌米湯——估計那時湖南農村沒有牛奶和奶粉,即使有也不是我這貧下中農的子弟吃得起的。還好,只要灌得進去,我吃得還蠻香的——母親說我吃得像個“餓癆鬼”。

顯然不是腸胃問題。因爲靠這種撬牙灌米湯的方法餵養,母親的奶水很自然地縮回去了,就像沙漠中乾枯的水井再也不出水了,所以我終生未吃過母乳,所以我現在特別喜歡喝牛奶,估計是我的本能要求我必須把吃母乳的本撈回來,不然可就虧大了。然而靠這種方式餵養又怎麼是個辦法?而且誰知道是不是有更大的問題沒有查出來?一家老少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惶惶不可終日。爺爺奶奶的頭髮更白了,爸爸媽媽的皺紋更深了,就連幾個姐姐都讀不進書、咽不下飯,都瞅着半死不活的弟弟直摸眼淚。他們好不容易得個男孩子,難道就是這樣的一個?難道他們造了什麼孽,老天爺要懲罰他們?沒有啊!他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從沒做過壞事,連殺一隻雞都捨不得,有叫花子來了還很慷慨地打發一把米。他們不甘心,一定要治好,一定能夠治好!

“信心比黃金更重要”。爸爸叫來了他唯一的外甥——我的延賢哥哥,由延賢哥哥幫他提馬燈,連夜趕到白地市火車站坐車到衡陽市醫院去。白地市離我家有二十來里路,心如火焚的他們忘記了出行宜不宜的古訓,在月黑風高的半夜出發,走路到車站去坐最早的車。

延賢哥哥提着馬燈(有燈罩、有提手的煤油燈)在前面走,爸爸雙手抱着我在後頭一步一趨地跟着,這時天黑風急,雷鳴電閃,眼看着似乎要下大雨。出門時兩人給孩子吃的穿的都帶了,就是忘記了給自己帶把雨傘,但是這些都阻擋不了兩個男子漢的.腳步。他們在田野阡陌間疾步行走,天上的閃電在爲他倆打着鎂光燈,轟轟隆隆的雷鳴在爲他倆奏着進行曲,就好像電影一樣出現緊急重大事件時總有一股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的味道。然而老天還嫌氣氛不夠緊張,不足以表現重大事件,又給加了一味,半路中,突然一陣疾風吹熄了馬燈,天地間一片黑暗,就像老天爺在天宇間打翻了一瓶墨汁,走在後面的爸爸看不見走在前面的延賢哥哥,走在前面的延賢哥哥看不見走在後面的爸爸,就連旁邊的水塘都不反白光了。

延賢哥哥急忙掏出火柴點燈,奈何風太急,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心也太急,火柴不是劃斷了就是把火藥擦掉了,即使劃燃了,去點燈時又被風吹熄了,本來所剩不多的一盒火柴劃完了,馬燈還沒點上。黑暗中,眼瞅着懷中氣息奄奄、骨瘦如柴的兒子,爸爸心中一陣悲哀,一股寒意從腳涼到頭,從不信天的他忍不住向天禱告:“老天爺啊,我四十多歲了才養了古甲崽(這個兒子),求求您啊!”聲音中滿含哀告的悲涼。也許上天聽到了一個父親的哀告,也許一條門關上了就一定要打開另一扇窗,恰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洞穿黑暗,並且開始不斷地緊密地閃。沒有選擇的兩個男子漢就憑着這閃電照明磕磕絆絆地走,閃一下走幾步,竟然就此走到了白地市車站,到站時天還沒有亮。

好就好在那晚竟只有閃電沒有下雨,唯一的像雨一樣的是他們全身的汗水(這汗水一半是走出來的,一半是急出來的),要是下雨麻煩可就更大了。這可真是沾了老天爺的光了!有人說“真誠可感天地”,是不是真有這回事?反正爸爸是有點信了,回來跟媽媽說起這事時很有點上天保佑的神祕味道。其實在馬燈熄滅之前就有閃電,只是他們沒有注意罷了。心有急事的人往往不會去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當一切依憑都失去了的時候纔會去尋找那些最微不足道的資源。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衡陽市醫院跟其他醫院一樣,沒有一個醫生說得出子醜寅卯來,更不要說開方下藥了。怎麼去的還得怎麼回來。爸爸失望到了極點,也傷心到了極點,但除了埋怨醫生太差勁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只好默默地、絕望地抱着我登上了回家的火車。火車上很多人奇怪地問父親在哪裏撿到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孩子?父親告訴他們是自己生的,但沒有人相信。

是啊,有誰會相信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抱着一個半死不活的孩子是他生的呢?父親見他們不信也懶得分辯,何況心裏還正傷心着呢!到家門時已是深夜,父親來到屋後的桑樹下,把馬燈掛在桑樹上,想看看我是死是活,如果死了就不抱進屋了。打開包衣,發現我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呢!好像在說:“爸爸呀,千萬丟不得啊!”呵呵呵呵,還沒死,那就抱回去吧!妻子在他出門時就招待過,“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抱回來!”何況還沒死呢!爸爸喊開門,把我往姆媽懷裏一送,說:“給你咯,出門是古甲(這個)樣子,回來還是古甲樣子!”後來院子中人說父親把我在桑樹上掛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看着沒死才又抱回來的。這是錯誤的!愛我逾命的父親怎麼捨得把還沒死的我在桑樹上掛一夜呢?何況若真掛了一夜還能抱得回來嗎?

然而日子就這樣過,我的病情總不見起色,但似乎也沒有更壞下去,總是那麼半死不活。憂心如焚而又手足無措的姆媽急得天天哭,竟至癱瘓在牀,癱瘓在牀了還在哭。一日,三伯伯對父親說:“要不,你抱着細伢子趕圩的時候到街上去轉轉咯,說不定能碰到高人。”毫無辦法的父親竟然信了這句話,於是抱着半死不活的我到大街上去轉悠,而且特別注意往人多的地方走,聽到有人問就趕緊很詳細地回答,把每一個問話的人都當成醫生,都當成活菩薩。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所謂我命不該絕,所謂……所謂……

這回竟真的讓爸爸碰到能人了。那天我的何姑爺——我堂姑的丈夫,是個好醫生,當時退休在家——也正在街上轉悠,看到父親就打招呼:“南勳啊,你在街上耍呀!”父親一見何姑爺就如一個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頭,趕緊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何姑爺。何姑爺真神人也!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病症,且當即說出處方。他說:“這叫抓嘴瘋,我三十年前曾治好一個。你只要把活的紅蚯蚓放在紅砂糖裏,讓紅蚯蚓和紅砂糖自己慢慢地融化了,給這孩子喝紅糖水就行了。注意只能是紅蚯蚓,且越活越好,不能是其他蚯蚓。”好辦法就如真理,總是這麼簡單。爸爸一聽大喜,馬上回來找紅蚯蚓和紅糖如法辦理。幾個月後我的病竟然完全好了。好了的我能吃、能喝、能睡,而且見風就長,很快就長成一個大胖子,而且從那以後幾乎就沒再生過病。哈哈哈哈,多謝何姑爺,你老人家長命百歲!

在得病期間以及後來很長時間裏我吃什麼呢?都是米湯嗎?當然不能全是,那也太沒營養了。吃蜂蜜,天天吃蜂蜜。我才真的是蜜罐里長大的呢!延賢哥哥在晚上看電影時得到兩廂蜜蜂,送給爸爸養着,隨吃隨取,絕對正宗,質量上好。我的名字爲什麼叫“密緻”呢?它本來的兩個字是“蜜支”,即蜂蜜支撐生命之意。但這兩個字也太不好聽、太不好看了,於是取其諧音“密緻”,結合我的周姓就成了周密細緻啦。這個名字我在網上查過,僅此一家,別無分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