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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世界,花菩提短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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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是春天的一道分水嶺,春行到此處,該綠的葉都綠了,該開的花都開了。隨便一搭眼望過去,褐色的大地上,到處簪滿黃花綠草。難怪古人把清明節又叫作踏青節。春光撩人哪,此時不踏青,更待何時?

草世界,花菩提短文散文

我的鄉下,不踏青。鄉人們日日與大地相伴,早已融入彼此的生命中,無須多出這一章節。但在清明這天祭祀的風俗,卻被沿襲下來,一代一代。他們稱清明節爲鬼節,說這一天,被閻王爺拘禁着的大鬼小鬼都出來放風了。於是家家燒紙錢,戶戶祭祖先。菜花地裏的土墳,早幾天前就被裝扮一新,新培了土,墳上插滿大大小小的紅紙幡白紙幡。在成波成浪的菜花映襯下,那些紅紙幡白紙幡,很像紛飛的紅蝴蝶白蝴蝶。我們小孩子,平日裏聞鬼即怕,這時卻都忘了怕了,遠遠望着那些墳,覺得無限神祕。

清明這天,祖母捉住到處亂跑的我們,把我們一個一個撳到堂屋中央,讓我們對着家盛櫃磕頭。。家盛櫃上,擺有祖宗的牌位,上面立着我們未曾謀面過的老爹老太。供品都是家常小菜,碗裏的飯,堆得尖尖的,上面插着筷子。一旁燃着香與燭火,氣氛莊嚴。祖母說,好好給祖宗亡人磕頭,祖宗亡人會保佑你們平安的。

頭磕完,沒我們的事了,我們撒腿跑出去,折楊柳,掐菜花。底下有一個重大活動,那就是簪菜花。女孩子頭髮長,花好簪,隨便掐兩朵,簪在辮梢上,或是發裏面。男孩子多是短髮,花簪不住。他們想了主意,先用楊柳編成花環,把菜花一朵一朵簪在上面,然後戴在頭上,就是燦爛的花冠了。

大人們此時都是寬容的,由了我們一朵菜花一朵菜花地糟蹋去,因爲清明這天就該簪菜花。

人面桃花相映紅

看桃花,總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寫桃花的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年輕時,總有幾場這樣的相遇吧。那年,離大學校園十來里路的地方,有桃園。春天一到,仿若雲霞落下來。一宿舍的女生相約着去看桃花,車未停穩,人已撲向花海,倚着一樹一樹的桃花,笑得千嬌百媚。猛擡頭,卻看到一人,遠遠站着,盯着我看。年輕的額頭上,落滿花瓣的影子。我的血管突然發緊,心跳如鼓,假裝追另一樹桃花看,笑着跳開去。轉角處,卻又相遇。他到底攔住了我問:“你是哪個學校哪個班的?”我低眉笑回:“不知道。”

以爲會有後續的。思緒千轉萬回。等到桃花落盡,那人也沒有再遇見。來年再去看桃花,陡然生出難過的感覺。

還是那樣的年紀。去親戚家度假,天天在一條河邊徜徉。河邊多樹,多草,野花遍地。隔河,也有一青年,在那裏徜徉。手上有時握一本書,有時持一釣竿,卻沒看見他垂釣。

一天,隔了岸,他衝我招手:“嗨。”我也衝他招手:“嗨。”僅僅這樣。

後來,我回了老家。再去親戚家,河還在,多樹,多草,野花遍地。卻不見了那個青年。

年輕時的事,變成花間一壺酒,溫一溫脣,溼一溼心,這人生,也就過來了。薔薇幾度花

喜歡那叢薔薇。

與我的住處隔了三、四十米遠,在人家的院牆上,趴着。我把它當作大自然贈予我們的花,每每在陽臺上站定,目光稍一落下,便可以飽覽到它:細長的枝,纏纏繞繞,分不清你我地親密着。

也順帶着打量從薔薇花旁走過的人。有些人走得匆忙,有些人走得從容。有些人只是路過,有些人卻是天天來去。想起那首經典的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這世上,到底誰是誰的風景呢?——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只不自知。

看久了,有一些人,便成了老相識。譬如那個挑糖擔的。

是個老人。老人着靛藍的衣,瘦小,皮膚黑,像從舊畫裏走出來的人。他的糖擔子,也絕對像幅舊畫:擔子兩頭各置一匾子;擔頭上掛副舊銅鑼;老人手持一棒槌,邊走邊敲,噹噹,噹噹噹。惹得不少路人循了聲音去尋,尋見了,臉上立即浮上笑容來,“呀”一聲驚呼:“原來是賣竈糖的啊。”

每日午後,老人的糖擔兒,會準時從那叢薔薇花旁經過。不少人圍過去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人買的是記憶,有人買的是稀奇——這正宗的手工竈糖,少見了。

便養成了習慣,午飯後,我必跑到陽臺上去站着,一半爲的是看薔薇,一半爲的是等老人的銅鑼敲響。噹噹,噹噹噹——好,來了!等待終於落了地。有時,我也會飛奔下樓,循着他的銅鑼聲追去。

我跑過那叢薔薇花,立定在他的糖擔前,有些氣喘吁吁。我要求道:“和這些花兒合個影吧。”老人一愣,笑看我,說:“長這麼大,除了拍身份照,還真沒拍過照片呢。”他就那麼挑着糖擔子,站着,他的身後,滿牆的花骨朵兒在歡笑。我拍好照,給他看相機屏幕上的他和薔薇花。他看一眼,笑。復舉起手上的棒槌,噹噹,噹噹噹,這樣敲着,慢慢走遠了。我和一牆頭的薔薇花,目送着他。我想起南朝柳惲的《詠薔薇》來:“不搖香已亂,無風花白飛。”詩裏的薔薇花,我白輕盈我白香,隨性自然,不奢望,不強求。人生最好的狀態,也當如此罷。

艾草香

對艾草,是老相識了。

鄉村的溝溝渠渠裏,一是艾草多,一是蘆葦多。它們在那裏熙熙攘攘,白枯白榮,世世代代。一到端午,家家戶戶門窗上都插上了艾草,滿村蕩着艾草香。

羊卻不愛吃,豬也不愛吃,大概都是嫌它氣味的霸道。它是草裏的另類,從根到莖,從莖到葉,氣味濃烈得洶涌澎湃,有種豁出去的決絕。走遠了,那艾草的味道,還久久逗留在手上,不肯散去。苦中帶香,香中帶苦,你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苦多一些,還是香多一些。苦樂年華,它一肩扛了。

可能是小時的記憶作怪,多少年來,我一直以爲艾草只在水邊生長——這是我的孤陋了。福建有文友說,他們家鄉的'山上,漫山遍野,都長着艾草。人們也食它,三月裏,艾草正鮮嫩,採了它,拌上糯米粉,包上芝麻、白糖作餡,蒸熟,即成艾餈粑。咬上一口,香軟甘甜,鮮美無比。這吃法讓我驚異,有嘗試的慾望。想着,等來年吧,等三月天,一定去採了艾草回來吃。

小區裏,愛種花的陳爹,在他的小花圃裏,種上了艾。六月的天空下,一叢紅粉之中,它遺世獨立的樣子,讓人一眼認出,這不是艾草麼!

陳爹笑,眼光緩緩地落在它上面,說,是啊,是艾草啊。

種這個做什麼呢?問的人顯然有些好奇了。

陳爹不急着作答,他彎腰,眯着眼睛笑,伸手撥弄一下那些艾。他說,可以驅蟲的。你看,它旁邊的花長得多好,不怕蟲叮。

哦——圍觀的人一聲驚呼,恍然大悟,原來,它做了護花使者。

陳爹種的艾草,現在正插在我家的門上。不多,一棵,莖與葉幾乎同色,灰白裏,浸染了淡淡的綠。香味很地道,開門關門的當兒,它總是撲鼻而至,濃烈,純粹。這是陳爹送的。他爬了很高的樓梯,一家一家分送,他說。要過端午節了,弄棵艾你們插插。華麗緣

覺得那樹真叫華麗,秋的帷幕一經拉開,它就滿樹掛上了紅燈籠,在越來越高遠的天空下,光彩照人着。

可是,那麼細小,米粉一樣的小花,與滿樹的綠葉,相融在一起,不顯山不露水的,誰留意?風吹,金色的小花落了一地。我們走過,望着地上鋪得密密的小花,也僅僅是驚訝了一下,這是什麼花呀?卻根本沒打算去相識去相知。路過的風景太多,它也只是尋常。

直到,有那麼一天,我騎着單車,慢慢地,從一座橋上下來。然後,我的眼睛,就看到了那些“花”,三瓣兒抱成一朵,小紅燈籠似的。一朵一朵地又綴在一起,簇擁成個大花球。遠觀去,綠葉之上,大捧的紅花球,奪目得競不似真的。它們在半空中盛開着,累累的,一樹,一樹,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去了。

我當即被它驚得目瞪口呆,它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華麗!這個時候,我尚不知它有個很端莊的名字,叫欒樹,又名燈籠樹的。我亦不知那些奪目的花朵,其實不是花朵,而是它結的果。果裏還藏着另一個乾坤,幾粒黑得透亮的種子,躺在裏面,形似佛珠。也真有人拿它製作佛珠,故寺院中多栽種此樹——這一些,都是我後來尋問了很多人,查閱了相關資料才得知的。這期間,它並不因我的不知道,而懈怠一點點,它殷勤地、蓬勃地結着它的果,從淺黃,到金黃,慢慢至微紅,再到深紅。直至一樹一樹,都燃燒起來了,在秋日漸深的天空下,絢爛。

它讓我想起我教過的一個女學生。那個女孩子家境清寒,父親在鄉下務農,忠厚木訥。母親是個聾啞人。她本人長相極其普通,穿着簡陋,成績一般,平時寡言少語。這樣的女孩子,前途極易被人預測——至多上個三流大學,或者,回鄉下去,早早地嫁人,走父親的路。然最後,她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她竟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當有人向她探詢考上的祕密時,她淡淡說了句,我已默默練了七年的繪畫。

佛說,世上的苦難裏,原都藏着珍珠。你能經受住苦難的磨練,你終將找到,生活賜予你的華美。這就像欒樹,在經歷了漫長的沉寂之後,它終於,迎來了屬於它的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