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瑣記抒情散文

一

天徹底地晴了，晴得沒有一絲雲彩。天空看起來無比深邃，藍得讓人心疼。

早上，微冷。絲帶似的霧靄籠罩在稻田上面。稻葉上，細細密密的，佈滿晶瑩的露珠。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空是帶點灰的那種白，說話的時候，隱約看得見吐出的白色水霧。

太陽出來了，反而覺得冷。因爲沒有在陽光裏。於是找那有陽光的地方，一找，就發現，這一夏一秋已經過去——夏是徹底地過去了，秋也只剩一個尾子，冬意越來越濃。

中午，太陽大得厲害，很多天，不曾見過這樣明麗的太陽，曬在臉上微微覺得癢的太陽。

二

街上，鋪子裏，花花綠綠的，薄蕭蕭的衣裙少了，好幾家打出換季大清倉的廣告，那廣告上的字，歪歪扭扭，還沒少錯別字，不過倒也看得清楚，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頗有幽默感。在那些廣告裏，你才知道，字和廣告的最初用途。

把字寫得那麼漂亮，把廣告做得那麼有創意，簡直是浪費人才物力。他那隨隨便便一寫，不照樣達到目的麼？那些商家花盡心思，弄些華麗的廣告出來，宣傳費用往往是天文數字，那些錢哪裏來？消費者的錢啊，人類共同的財富。大把的錢花在廣告上，真是不值——對於一個企業的發展，是值，但是對於人類社會來說，假如人類是一個家，有一個管家，那麼，他一定不捨得花這錢的。因爲在他看來，哪個企業賺錢都一樣，都是他的錢。花這錢的唯一用處，恐怕就只是廣告文化，讓我們的文化有了別樣的表現形式。

三

乾洗店門口的刨冰機不見了，那原來放着裝刨冰用的紙盒以及吸管的小玻璃櫃裏，紙盒和吸管換成了火炮，紅色的火炮，封裝的，還有電光炮，想必是備了在中秋節賣。再者，十冬臘月，那辦喜事的人家，誰都要放幾掛鞭炮的，還有，春節也快到了。

只不知，那不再有人買刨冰的那天，是幾號？一定是越來越少人買了，一個買的人都沒有了，於是老闆收起了刨冰機，擺上鞭炮……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見的，正如你不知道第一片樹葉什麼時候開始變黃，等你發現，已是黃葉層層疊疊堆滿的秋天！

包裝以紅色爲主的各色月餅擺出來了，一律往店鋪門口撐出一個棚子，下面小山似的堆着禮盒裝的月餅，葡萄酒，還有可樂，雪碧。

四

賣洋芋條的小販又有了新方法：每次炸好洋芋，在拌上佐料前都留一小勺在小盆裏，晾好了，和新炸的洋芋混在一起，這樣，那些洋芋不至於太燙而在裝到塑料袋裏的時候把袋子燙個洞。當然，在拌了上次留的.冷洋芋的同時，也得順手留出一小勺晾好，以備下次用。

那洋芋攤上燒的餌塊，漲價了。圓的五角，方的三角。之前是圓的三角，方的兩角。圓的要厚些，方的就薄些。1999年的價格，是圓的兩角，方的一角。記得那時我比較喜歡吃方的，燒一個餌塊用小毛刷刷一層醬油，上面放一個餌塊，用小木片抿一層軟軟的淹豆腐，再放一個餌塊，上面抿些細醬，最後，再蓋上一個。一塊錢可以買一大摞餌塊，但我喜歡買四個，吃完四個餌塊，早飯都不用吃了。

有時候拿五毛錢去買餌塊，剩一毛錢找回來不好裝，就找一個洋芋，拿竹籤穿了，往醬油裏洗個澡，再往上面撒些辣椒麪，當場吃了，再提餌塊回家。有時也把洋芋裹到餌塊裏面，那吃的時候就得小心些了，洋芋掉了可惜，得左手拿着餌塊卷咬吃，右手在下面墊着，等掉下來時，接了，再送到嘴裏，一丁點都不浪費。

五

昨天，經過鶴陽西路的時候，突然發現櫻花又已經開了。一樹樹零落的黃綠葉子的秋意和蕭條，擋不住一朵朵粉色小花的盛開。那些粉紅的薄薄的小花，開在充滿殺氣的蕭條裏，開在枯敗的枝葉間。開得有些羞澀有些膽怯，但卻隱隱含着一個抵擋不住的盛開勢頭。那些飄零落葉籠罩出來的蕭索和枯敗，只在做最後一搏，迴光返照一般。

有一兩枝花全張開了，絕大多數則是一小包一小包鼓鼓的花蕾。從此鶴陽西路是一天一個樣，直到枝頭再看不到任何一片去年的枯枝敗葉，直到那些花兒在枝頭開得紅霞滿天，直到新一年的綠在花間萌動，吐出嫩嫩的芽。

昨天，天空大範圍地藍起來，一片雲都沒有，碎銀子般閃亮的陽光漫天鋪開去。興鶴路的梧桐葉子徹底地乾枯了，前些天雨後灰褐色的葉子，昨天開始在陽光照曬下彷彿聞得到焦糊味，聽得到乾裂的聲音。

冬天的衣服全翻出來了，客事一家兩家地接踵而來，臘月即將要嫁的女孩子，也忙着上街，一件一件添置着嫁妝，不幾天，白依人就該鼓着嘴巴，在菜市場門口把嗩吶吹響，招攬生意，好到辦喜事的人家賣力吹出這一年日子的酸甜苦辣，換回幾盒紅糖兩條香菸，三五十塊錢。

小城是一天比一天熱鬧喜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