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豆腐坊我散文

孩童時代中的某個瞬間或某個意象很可能會讓人銘記一生，比如在某個午後，炊煙直下，一家豆腐坊安放在鄉村一隅，同時也睡在我的回憶中。豆腐坊是奶奶的，她爲之操持了大半輩子，當我還是半人高的小姑娘時，就常常視豆腐坊爲我是城堡。

奶奶爲豆腐坊忙碌了大半輩子，而我繞着豆腐坊轉悠着、玩耍着，一玩就是整個孩提時代。奶奶那時候的工作就是經營豆腐坊，還有就是照顧我。在我的印象裏，從我一出生就是和奶奶、和豆腐坊一起度過的。我還沒學會走路，奶奶就用揹帶把我背在背上做豆腐、賣豆腐；我學會走路之後，奶奶就一邊看着我在旁邊自娛自樂，一邊經營豆腐坊。賣豆腐的時候就拉着我的小手穿過半個村子。整個童年裏，奶奶和豆腐坊就是我的玩伴，是奶奶和豆腐坊陪伴着我成長。因此，在很久很久以後，我還能清楚地回憶起那時的場景，還能清楚的記得奶奶忙碌的背影，我歡樂的笑聲，還有那清甜柔軟的豆腐香，讓我的內心愈發柔軟和溫暖。

小時候，一塊豆腐只需要兩毛錢，很多老一點的人們口渴的時候不是去買水或是買飲料冰棍什麼的，而是買一兩塊豆腐，既能解渴又能充飢。我們家的豆腐坊是祖傳下來的，奶奶經營了大半輩子，但是還是沒能保護好這小營生，就在奶奶的手裏敗落了下來。在放棄這門營生之前，豆腐的價格上漲到五毛錢一塊，相比之下，算是貴了一些。但對於經濟越來越發達，人們生活水平越來越好的情況說來，還是便宜了。正是因爲豆腐賣的便宜，但是製作卻要花費許許多多的時間、精力和人力，所以爸爸便不願再接手這門營生了。奶奶一開始並不願意放棄，只是奈何自己的身子骨越來越瘦弱，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力氣和精力。奶奶只好無奈地聽從了爸爸的話，放棄這門祖傳的小營生。

現在隱隱約約還能記得剛放棄的那段時間裏，奶奶依舊會起地早早的，只是在起來了之後才感覺到自己已經不需要再起那麼早了，然後纔回到房間裏躺下，輕聲的嘆息。那時候我還不懂這一聲嘆息裏是蘊含了什麼樣複雜的情感，現在想想，我該是明白了。那聲嘆息裏，有無奈、有不捨、有惋惜。但是又能怎麼樣呢？她已經沒有能力在做些什麼了。

我們家的豆腐坊可以說是周圍幾個村子都聞名的，每當過年過節的時候，他們都要到我們家提前預定，因爲來晚了豆腐就賣光了就沒有了。那時候我曾問過奶奶，爲什麼不多做一些去賣？奶奶笑着說：“你來幫我啊，幫我我就做。”我知道奶奶的話是玩笑話，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去應承她，只好選擇沉默。我看過做豆腐的全過程，所以我清楚地明白做豆腐這一個過程是有多麼的累。所以過年過節時奶奶做豆腐都是需要爸爸媽媽伯伯的幫忙的，從過節的前一天傍晚開始忙碌，就到深夜。有時候還會是一整夜。那段時間裏我不管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都能聽到他們忙綠的聲音。

做豆腐是個細緻活，整個流程下來要耗費很多的時間、精力和人力。在做豆腐之前的前一天晚上就要把黃豆浸泡在水裏，讓它充分吸收水分，第二天才能放到磨盤裏磨成漿。石墨整個都是用巨大的巖塊做成的，想要推動石墨那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行，而且也不能單純靠力氣，還得有技巧。如果只用力氣沒有技巧的話一會就會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在做的豆腐的過程中，幾乎都是需要力氣來完成的。不像現在這樣，可以用機器代替，奶奶做的豆腐都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沒有使用機器。所以現在想起那個味道還是覺得特別的甜、特別的柔軟嬌嫩。

在整個做豆腐的過程中，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般都抵不住吃的誘惑。從豆子變成漿的過程中，我們喝豆漿；豆漿燒開之後加入石灰膏就可以變成豆腐花，豆腐花經過擠壓之後就能變成真正的豆腐塊。所以在做豆腐的時候，我都會幫忙給奶奶燒火、遞這送那的。因爲幫奶奶做了一些活之後就能更順利的吃到這些美味了。此外，過濾出來的豆腐渣在奶奶加入了蔥花、醬油，在煎炒之下就能變成一盤特色的小菜。

現在，奶奶早已不在做豆腐了，做豆腐的大多數器具也都散落在角落裏，木頭的就當柴火燒掉，那些石頭塊之前一直堆放在後院，但前些年家裏蓋房子起地基，那些石頭塊也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還有那口大鍋，被放在儲藏室裏，灰塵已是厚厚一層。現在在外面，不是沒有豆腐，只是更加想念奶奶做的豆腐了，所以外面的豆腐吃起來也就沒有了滋味。

猶記得小時候，奶奶的身子骨還很硬朗，精神也比如今要好得多，眼神裏總閃爍一種我無法言喻的光芒和神彩。但是如今奶奶的身體已經瘦弱不堪了，曾經揹着我走過孩提時代的背現在變成了佝僂，彎的像一座小土坡；耳朵也越來越不靈光了，每次我打電話回家，奶奶都說她聽不清我在說什麼。無奈的我只好讓媽媽傳達我的話。

我的孩提時代，是和奶奶一起度過的，那時候奶奶還要經營豆腐坊，我就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轉悠，奶奶總嫌我在旁邊搗亂，影響她做活，所以就會煩躁的將我趕到一邊,一邊趕一邊說：“一邊玩兒去，別瞎倒騰。做不好活就別想吃糖吃冰棍咯。”

聽到奶奶的這句話，你們想着或許我就會跑的遠遠的，不妨礙奶奶幹活，但是那時候的我並沒有這樣做，反而是跑到奶奶面前，燦爛着一張臉和奶奶說：“奶奶，我來幫你忙，我有大力氣，你就不用費力氣了。”說完就要去幫奶奶擡大石頭。那時候我們家做豆腐有一個環節是要用石塊壓豆腐的，好讓豆腐凝結成豆腐塊。奶奶看着我又急又笑，連忙揮了揮手：“幺妹，奶奶知道你力氣大，那你去幫奶奶把那塊小石頭搬過來。奶奶有用。”難得有一個好好表現的機會，我怎麼能不好好表現呢？於是乎我幾乎是撒腿就跑到角落裏毫不費力地搬起那塊小石頭跑到奶奶面前，放置了之後說：“奶奶，我搬來了。幺妹能幹不能幹？”我心裏喜滋滋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奶奶的表揚。奶奶也毫不吝嗇，誇獎說：“幺妹有大力氣，還心疼奶奶，能幫奶奶幹活嘞。”我聽到奶奶的話之後笑容更燦爛了，我彷彿都能想花開一樣的燦爛明媚。其實那時候我的目的並不是奶奶的讚揚，而是讚揚之後的獎勵。一般說來，奶奶讚揚了一個人之後就會獎勵一些小零食，或是獎勵。

我想每個人小時候都會是一個饞嘴。我也不例外，每天不想着吃飯，而是想着那些又好看又好吃的零食。那時候吃的零食都是極便宜的，那些用透明的五彩斑斕的塑料紙包裹着的糖果一毛錢就能買到兩顆，冰棍只要一毛錢，一毛錢就能買到一小竹筒的葵花籽。所以我每次想買零食，都是問奶奶要錢的。問奶奶要錢是需要運氣的一件事，因爲問奶奶要錢的時候，奶奶給不給，給多給少，是要看豆腐的銷量的。豆腐賣的好，給的就有兩毛錢，賣的不好，那就只有一毛錢或者是沒有。也正因爲如此，我也學會了看“豆腐”行事。有時候問了奶奶卻不給，便會覺得奶奶非常的消氣，覺得奶奶不疼我。畢竟那時候都還小，更深的我看不透，只能從最表面最基礎的東西來揣測奶奶的心理想法。現在想想，那時候還真是任性。

再長大了些的時候，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就多了一些，能夠幫奶奶豆腐到“商店”去賣了。“商店”是奶奶擺豆腐攤的固定場所，從家門口到“商店”要穿過半個村子。我長大的同時奶奶也老了。奶奶的力氣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自己一個人挑一擔豆腐到“商店”，途中也要休息好幾次。看到這樣的'情況，我每天都會幫奶奶把豆腐挑到“商店”再去上學。中午的時候奶奶是不回家吃飯的，因爲人走了豆腐就沒有人看着，於是放學回到家吃飽之後就拿飯盒盛些飯菜拿到“商店”給奶奶吃。放學之後不回家，而是直接到“商店”接奶奶回來。我挑着擔子在前面一搖一晃地走着，奶奶雙手背在身後悠悠走着。那些時候我真的是覺得我長大了，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在夏天裏，奶奶最擔心的就是豆腐賣不出去，其實賣不出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奶奶覺得賣不出去的話就虧大了。但是有時候賣不出去也沒有辦法，奶奶只好將豆腐弄成了豆腐乳，以延長它的保質期。做豆腐乳是一個比較簡單的過程，我很小的時候就會做了。做豆腐乳只需要把原本的豆腐塊分切成九小塊，然後在每一個小方塊的每個面均勻地撒上一層使它發酵的黴，過幾天之後就能裝進玻璃罐裏讓它入味了。小時候自己會煮飯但是不會做菜，碰到大人不在沒菜吃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一瓶豆腐乳，當做小菜吃。現在想想其實是極爲簡單的一頓飯，那時候卻是吃得津津有味。雖然是極簡單的味道，現在我也是久久眷念不能忘懷的。很多時候還會覺得大魚大肉還不如一罐簡單的豆腐乳好吃。是不是那時候心裏的想法是簡單的，所以就能那麼容易的感到滿足和幸福？現在想得越多，卻越是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奶奶賣了大半輩子的豆腐，我一直疑惑這些賣豆腐的錢往哪裏去了，然後開始天馬行空的猜測。後來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奶奶私底下給了我一千塊錢，給了弟弟五百塊。看到錢的時候我愣住了，呆呆的問她錢哪兒來的。奶奶什麼也沒說，扳着臉說：“給你你就拿着，想那麼多做什麼？”見奶奶語氣有點不悅，我便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在晚上的時候把媽媽悄悄拉到房間問起了這件事，媽媽才說出了真相。媽媽說，那是奶奶的私房錢，有的是人給的，有的是她以前賣豆腐掙的。她自己捨不得用，都把這些錢一年一年的給我和弟弟補充學費了。我愣得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一片空白。那時候才明白爲什麼每次回學校的時候奶奶總要說“好好唸書啊”。

奶奶是沒有念過書的，但是每一次算賬的時候奶奶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奶奶有多聰明，而是她花了很大的努力和時間才知道如何算賬，如何加減乘除，或許奶奶的腦子裏根本這些概念，她知識憑藉自己的經驗去算罷了。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奶奶才知道讀書的重要性，纔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們好好讀書。奶奶只是希望我們能夠好好讀書，將來就不用那麼辛苦的生活。奶奶希望的，不過是我們的以後都能好好的。

現在奶奶在家裏，想出去的時候就去地裏看看瞧瞧，不想出去就呆在家裏。我問她爲什麼不去串門呢？奶奶總說：“人老了，會讓人嫌煩的。”我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爲以前老太就被爸爸嫌煩了。所以這時候我就抱着奶奶說：“奶奶，我不嫌煩。等我有錢了我們就去旅遊啊。我帶你坐飛機、做火車、坐輪船。”奶奶也笑着說：“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其實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心裏也沒有了底氣。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纔算是有錢，我更加不知道奶奶能等我到何時。常年在外，所以家人成了我最牽掛的人，成爲了我最不能分割的一部分。每經過一個新的地方，我都會拿手機拍下，發回家給他們看，給奶奶看，告訴他們，這是我到過的地方。每次打電話聽着奶奶的聲音，我就能感覺到暖暖的笑意。即使她聽不到我的聲音，但是我相信她能感知到我會說些什麼，我相信她能明白我的心情。

現在每次回到家，我們一邊忙碌着，一邊和奶奶聊天，回憶過去，憧憬未來，讓整個家都充滿溫暖的愛的味道。我們已經長大，而奶奶成了我們家最小的孩子，所以她應該是輕鬆的，無憂無慮的，每天只要開心的笑着就好。因此我要用最大的努力讓她快快樂樂的成長，就像當初她用最大的努力讓我們快樂成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