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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闖峪谷野豬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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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的幾天裏,先後徒步穿行了繩窩谷、劉家溝和水井口谷地,而附近的野豬窩,小溝,卻未曾涉足。

獨闖峪谷野豬窩散文

吃罷早飯,乘天氣微涼,就順河谷大路西北方向前行。至橋,西南方向的溝谷,就是小溝。

這裏河牀進行了治理。河谷寬七八米,往上,隔二三十米一個塄臺,共約十數八個。兩邊築起的河堤,兩三米高。水從溝谷流行至此,就形成條條水簾,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小瀑布。十數八個瀑布,組成了壯觀的瀑布羣。河牀右側,是新建的樓房,看來對標的是,旅遊度假與接待。

這個溝谷,相對來說比較狹窄。平坦的地方少,僅有的平地,有搬遷至此的安置戶。

順水泥路,一直往裏走,總能碰到折返的遊客。問水泥路還有多遠?答者:兩三里路。看來,這個溝谷的確不是太深。自己這麼想,腿上就帶勁了,猶如兩腿生風,走起路來似乎成了十足的飛毛腿了。

沒多久,水泥路走到了盡頭。接水泥路的小道,還一直往前延伸。正猶豫是進是退時,從樹叢中走出來六位遊客。兩個男的,一胖一痩,每人手裏操持近兩米長的棍子。四位女士,個個戴着墨鏡,圍着紗巾,嘰嘰喳喳,就像母雞呱蛋一樣起勁。

我停下腳步,問戴着近視眼鏡的胖高男子。他方臉盤,有麻子,鬢角斑白,身體魁實。從裝束氣質看,是個文化人了。我問他往裏還有多遠?他回答我:不好說,我們走了好遠好遠,也沒走到盡頭。

他反問我:你怎麼一個人進溝?連個傢伙也沒帶?我說沒有。他鄭重其事告我:一個人進山,一定要小心。我惑之不解:山裏難道有劫匪?他不急不躁慢悠悠回我:劫匪道是沒有,但聽說這個溝裏經常有野豬出沒,時不時還傷人呢!

我點了點頭,謝了胖子。就繼續往山裏疾馳。走了十多分鐘,正好走到一家正在基建的農戶。一位五十上下的男子,從摩托車上往下卸東西。

男子看我獨自一人,就好心提醒我:一個人進山不行,最好還是幾個人一塊來?我問他,得是有野豬?他一邊解繩索一邊說:野豬肯定有,但有比野豬更厲害的!是野生大熊貓嗎?我迫不及待追問起來。

他挺直腰,站着,微微一笑:大熊貓不可怕,溫順些。怕的是大灰熊。萬一遇到那傢伙了,抱抱你,親個嘴,我怕你不殘也會重傷的。

這時,我纔想起胖子當時欲言又止的神情,原來他是想告知我山裏有熊,但礙於我是獨自旅行,纔沒敢說出山裏潛伏野獸的恐怖事兒。

我繼續順小路前行,渴了,就到溪流旁邊,把手機、眼鏡、煙、火放到一個大石上,然後找個合適的石頭坐下。山裏樹木茂密,遮天蔽日。濃濃的蔭涼,清清的溪水,潺潺的流淌聲,再加上蟬鳴,整個山谷異常沉寂。

我躬下身子,兩手一併,掬水而飲,甘甜涼爽,舒服極了。我蹲在石頭上,撩起清澈的溪水,痛痛快快洗了個臉。覺得涼快了,又戴上眼鏡,拿上東西,繼續向山裏挺進。

天漸漸熱了,太陽熾烤。山裏燜蒸着,也燜煮着我這個胖墩。走急了,難免張口喘息。呼哧呼哧,大汗淋漓。沒行多遠,又困又渴。步行百十步,看見兩戶人家。

路旁樹蔭下,坐着一位六十多歲的瘦弱男子。他看我獨自穿行,滿臉倦容,就用手裏握的棍子,敲樹下的另一塊石頭。並以關心的口吻告我:快坐下歇歇,涼一涼再走。

兩塊石頭的左邊,就是溝谷裏的小溪。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看來是夫妻,在溪流裏浣洗。男士右臂上,還紋了龍型圖案。

是他屬龍,還是想以龍的精神勵志,是龍子龍孫,還是借紋身圖案裝飾自己,我弄不清楚,也不屑弄清楚。後又見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挎個籠過來了。他徑直溪水中,站在一塊露出水面的石頭上,圪蹴下蹲,然後把籠浸在澄澈的水中。

這時,我纔看清了籠裏盛着的東西:蓮花白、洋蔥、豆角、洋芋和蔥白。除蔥白外,其它都是塊狀,明顯是切好的。看來,炒菜前,山裏人是這樣洗菜。

我繼續往裏鑽,一直走到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在溪流左岸,爲了通行方便,還搭了一個簡易木橋。橋面,橫着釘了六七十根木條。

院子裏,有個年輕小夥低頭做着什麼,旁邊,臥着一隻灰黃的狗狗。我從橋上走過,又在這家人取水的地方停下腳步,站在岸邊的石頭上,掬水痛飲。而我的行蹤,主人沒有覺察到,就連狗狗也無動於衷。

罷,又沿小道繼續往裏前行。這兒兩山之間的距離尤窄,樹木尤爲密茂,植物豐盈,景色優美。我拿起手機,又是一次臭拍。本人佈景不好,先卸下眼鏡拍,後又戴上二餅拍。好與不好,已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留存自己獨闖野豬窩資料。

越走越覺得迷茫,越走越覺得懼怕。除了蟬鳴,就是水聲。空曠寂寥的山谷,靜謐出幾分恐怖來。我駐足,看看時間,已十點一刻。於是,什麼也不想,就順原路折返了。

返回時,我是一路近似小跑的。一個人在山谷晃盪,難免會偶發這樣那樣的奇思怪想的。八達嶺自然保護區的老虎撲人,視頻裏的黑熊襲人,令我產生了畏懼之心。我的折返,其實是一種心裏畏縮。

返回兩戶人家的地方,那個男子還坐在那裏。只是洗菜的人沒了。坐在濃蔭的樹下,坐在潺潺流淌的小溪旁,的是美妙絕倫的。

我坐在那個石頭上,取出香菸,先敬那位長我的老兄。我點燃了,神仙般享受着菸草帶來的快感。而對坐的老兄,煙還夾在手指,我馬上判斷出他肯定沒帶火的,就湊近他,給他點燃了。

這時,我才仔仔細細觀看了他。他的骨骼不大,形體瘦小,甚至羸弱孱然。雙目明亮,和藹慈祥。左腳旁,順地放着兩條棍子。下意識裏,判斷他一定是個瘸子。

我問他,他才侃侃道來:我從小就患上了小兒麻痹症,左腿就跟廢了一樣。說着,他拉起他的左褲腿,露出那條殘疾的腿。左腿幾乎沒有肌肉,只有皺皺巴巴的皮囊,像根柴火棍棍一樣。

前幾年,得了腦溢血,命救下了,可健全的右腿不能動了。原先依靠的大腿,現在也廢了,成了個吃閒飯的無用人。以前,我還有殘疾補貼,得了腦溢血後,殘疾補貼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了。

世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繩從細處斷,好人多磨難;行善的壽短,行惡的命長;瘸子腿,用棍斫,可憐人家,遭火燒。此亦驗證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古訓。

他叫魏景明,六十六歲。是藍田湯峪鎮湯二村三組村民。大山深處的幾十年生活,使他依舊保持着山裏人的純樸,山裏人的真誠以及山裏人善良。他甚至邀我去他的家裏作客,要我再來溝谷時,到他家坐坐。

他有一個女兒,給女兒招了上門女婿,並有了兩個孫子。他債臺高築,貸款蓋了新房,因資金不足,主體工程完工了,卻沒錢粉刷,安窗安門,以致新建房子撂在那裏閒置着。

他告訴我,從溝谷小路往裏,還有幾戶人家。翻過山樑,就到長安地界的庫峪了。這個山溝裏,野豬特多,種的苞谷、洋芋,經常遭到破壞。連野雞也刨地瓜,刨紅薯。每天晚上,我們都得在莊稼地點一堆火,不然,就沒什麼收成。

我問有沒有大熊貓,他說:沒有見過。但溝裏有狍子、麂子、黃羚、獾子這些動物。平時出沒最多的,還是野豬。我說:家裏有狗,還怕野豬麼?他回答我:狗只能給人搭個聲,起個警醒作用。野豬很兇,不怕狗,狗見了就跑,狗怕野豬。

我問,平時能看到野鹿、羚牛嗎?他說看不到。你看看,滿山都是樹,這些動物藏在樹林,你根本發現不了。只是到了冬季,樹葉落了,山裏吃的東西少了,這些動物纔到住人的地方覓食。看到這些動物,主要是冬季和初春時節

有大灰熊嗎?他用肯定的語氣回答:有。不過這幾年出現的時候不多。灰熊厲害,人見,人怕,狗見了,狗也怕。前多年,就出現過大灰熊傷人事件,也出現過咬死牛羊的事情。走這個溝谷,還是要操傢伙,最好幾個人結伴而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遇上了,人也互相有個照應。

我告辭時,他想努力站起身,禮貌性送我。我示意他別動,抱拳致謝。他千叮嚀萬囑咐:下次來,一定要到家坐坐。

繼續加油往外趕。至基建的那戶人家。我進去看看,牆是溼的,地上還沒打平,盡是石塊雜物。一間小屋裏,沒門也沒窗,八邊透氣,潮溼凌亂。一間房子,裏面擺放了張鋼絲牀,牀上有被褥。

時,過來一個病秧秧的女人,六十多歲,行動也不太連幹,眼睛呆滯地看了看我,一語不發。聽見動靜,從樓上走下一位女子,三十多歲。看我進來了,忙從還沒堵的牆孔中取出斜擱的香菸,抽出一根敬我。我謙讓,她堅決。我接了。這是什麼?這就是山裏人保持的淳樸品格。

女子說,他媽一人住在山的老裏面,離這兒很遠很遠。一個人過着,現在身體不好,又沒人照看。她只好給村長申請,村裏劃了莊基地,纔在這裏給母親蓋房。山裏人窮,沒錢,貸了幾萬塊錢,蓋了這幾間房子,的確太不容易了。那些貸款,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還清。

她和她弟弟,由於住在大山深處,自小都沒上過學,都沒讀過書。前幾年,弟弟在榆林打工時,受人唆使,違法運輸炸藥,被捕判刑,至今還蹲在監獄裏。她父親十多年前就病逝了。母親生病後,她現在的家,離孃家太遠,照顧不方便。搬遷到這裏,相對來說,照看要方便些。

她沒文化,在西安打工,只能乾洗碟子洗碗的活兒。一年下來,也掙不了幾個錢。爲了給她母親蓋房,還以她的名義,貸了不少款,生活壓力挺大的。

同在一個城市,可境遇卻千差萬別。有些人,衣食無憂,幸福快樂。有些人,生活艱難,苦不堪言。秦嶺大山裏的不少百姓,由於居住環境的限制,自然條件的惡劣,日子過得異常清苦。我們給城裏人提供了太多太多的共公資源和產品,而給大山裏的貧苦百姓,提供了什麼呢?

見此情景,我無語了。

天熱了,城裏人云集秦嶺深處的各個峪溝避暑。大山給了他們涼爽,給了他們鳥鳴,給了他們蟬叫,給了他們泉聲,給了他們清新的空氣,也給了他們藍天白雲和秀美風光。在山麓的河川之地,過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世外桃源生活。可大山深處的民衆,狀如我親見的這兩戶人家,有誰能夠理解他們的不幸與困苦呢?

我們的扶貧幫困資金去了哪裏?我們的救助基金給了那些人呢?我們深入基層,體恤民情,調查走訪,又有幾個腦蓋頭頭來過這裏?

我吿別了山裏的母女,在幽谷裏,默無聲息地哀嘆起來。我們的經濟社會繁榮,不能只看城市裏的高樓大廈、花園城池;也不能只看夜幕下輝煌的霓虹閃爍、歌舞昇平。他們是需要社會幫扶救助的,是需要作爲精準脫貧對象全力救濟的。

我們應看看山谷,看看山谷裏眨眼的星辰,再看看大山深處苦苦掙扎的山民。我們的良心,也許能有所發現。我們的靈魂,也許能夠有所救贖,我們的作爲,也許才能經得起歷史的拷問。

野豬窩裏,危險的不是虎豹熊羆,而是現實的不公。不是灰熊的利齒魔爪,而是這裏滋生的代代貧窮。

十一點半,我返回了住地。可我胃腸飽滿,義憤填膺。我無端給自己尋來煩惱,也無端給自己討來糾結。

獨闖野豬窩,苦難何其多。要圓中國夢,何時把貧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