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讀宋詞散文

夏天的雨說落就落，來得急匆匆的。而且還打算做個長久的佳客，很不願意離開。這不，一連下了三天三夜，還在淅淅瀝瀝的飄灑。這雨呀，彷彿是在對人們訴說一部歷史，只要她知道的，就要言無不盡，彷彿要把數千年的風雲世事慢慢說完。我的茅屋內外皆是雨聲，瓦檐上滴流成線，在這片洗洗刷刷的雨聲裏，我歪臥在狹窄的木牀上，靜心的讀着一本《宋詞三百首箋註》。我沉浸在那優美的宋詞意境裏，早已把窗外的風雨聲，忘卻的乾乾淨淨。在一卷宋詞裏，與塵世風景相忘。

我的草屋外青煙疏淡，竹木清潤，既不繁華，也不蒼涼。夏雨傾盆，似乎要衝洗過往的一切。在綿綿的大雨面前，人世所經歷的種種，皆是渺小若塵，微不足道。半個世紀以來，我便是那個在貧困鄉村裏出生，在艱難歲月裏慢慢長大的小子。紅塵經世，如今花甲早過，仍舊是一個外表粗疏放獷，內心細膩婉約的鄉間寒士。

當過大兵，爲保家衛國流過汗水，流過血水。當過教員，爲山區啓蒙教育效過力，操過心，但總是流年寂寞，連星星也不知我心。惟有文字，對我是那麼親切，那麼知情解意。因此數十年來，一直與文字結下不解之緣。每日讀文字，每日寫文字，讀的書雖不成套，但數量早超出五車，它使我瞭解到塵世社會的方方面面。寫出的文字雖然沒有成爲名篇大著，但數字早超越了千萬，也就是我在這狹小的窮山溝裏有了小小的名氣，雖然是牆內開花牆外香，但是我還是依次爲自豪。2005年春，我在一特級教師的引導下，開始接觸國學，先是研習古詩詞，讀完全唐詩，又讀宋詞。對宋詞，我讀得格外精細，也探討得格外認真。那是用一闕詞換一壺酒的朝代，也可以用一首詞換一座小城池的朝代。那時的皇上好像對詩詞文化情有獨鍾，那時候人們好像都愛學習文化，都愛演習詩詞。多少風流雅士，絕色佳人，在宋朝的春風亭裏，杏花村中，用松針煎茶，即興填詞，寫出一首首絕妙佳作，創造出一個歲序安然，民生和諧的環境。

宋詞清麗宛轉，風流多情，豔麗濃愁，抹之不盡，“濃裝淡抹總相宜”一首詞就是一個優美的.世界，一首詞就是一個和諧的環境。我讀宋詞，不斷增加着與她的情緣，雖然相隔千餘年時空，卻感覺着與她有心心相印的情愫。樓臺聽雨，爲賦新詩強說愁。如今臨近古稀，再讀宋詞，過盡世事沉浮，歷經悲歡離合，我撫平受傷的心靈，卻也不愁不憂，不恐不懼，雖然日子過得很是清淡，但也不覺淒涼！

幾多世事滄桑，歲月輪迴，愛憎恩怨，在時光的溪流裏飄蕩流失，一切算是過去了。看到過許多繁華似錦，轉瞬又風雨飄搖。水流花開，雲捲雲舒，歷經情感的糾結，災難的磋磨，終於得到個平靜深穩。我自幼艱辛，奔走一世，操勞一世，我的忠貞誠信雖然沒有謀得一件錦衣，也沒有尋到一個高山流水的知音，但是總算得到老來有了一碗安定的粗飯，有了一間能遮風避雨的茅草屋。爲此，我感到讀宋詞就是在讀一個變換的人生。

世景浩蕩，多少人物意，成敗榮枯，皆漂浮玉紙端。走進宋詞，我時而去了江南，立於春光陌上，沐浴滿身花雨；時而又去了北國邊塞，看到一場剛止息的戰火硝煙。時而和一個落泊帝王，回憶一段怒堪回首月明中是我往事，時而和某個風流詞客，於秦樓楚館，琵琶琴上訴說一段相思......

流水似青煙，千年只一瞬。人生輝煌，終究是“荒冢一堆草沒了”。一切都歸於大地，歸於日月山川。不可挽回，無有遮蔽。一別經年的歲月，彷彿只在昨天，喜怒哀樂又是那麼真切。聽窗外雨聲，進入霜染秋林，看西風殘照，感江山勝蹟，一切都是夢幻。聽滴答雨聲，看到鄰舍又冒炊煙，我感到人生的日子只有安泰和順，那纔是妙不可言。

宋詞，好似一朵幽蘭，秀美綽約，柔情素心，少了浮氣，多了靜美。自古因緣聚散，皆有情有義，富麗功名，多是合情合理。及使落魄喪魂，流浪江湖，那一切皆是命中註定。讀宋詞，讀出一分寬容包含，讀出一分知足常樂，讀出一個心如止水，那該是一個多麼美妙的幸福！你看，那宋朝的人物們，因爲有了宋詞，他們變得那麼賢淑雅緻，活得那麼從容不迫，活得那麼有境界！

時令遷移，剛聽到樑間燕語呢喃，又聞秋蟲嘰嘰，過往的端牆殘壁，無須修補。望前程，自有一種蒼茫磊落的美麗。漢唐風華，宋明氣度，在清冽的流光裏，亦是那麼照影清心。宋詞在世人眼裏，好似春陽新枝，明淨搖曳；又似佳人，美目流盼，脈脈情思。

而我，非常喜歡宋詞的意境。它有時若江南雨絲，牽愁惹怨，醞釀悲情；有時似良藥仙方，消災解難；有時又金戈鐵馬，慷慨激昂。宋詞讓人時而潸然淚下，時而又激揚快意。於是，我爲宋詞真情不改，最愛用它打發流年。

窗外，依舊是雨滴簌簌。我讀着宋詞箋註，內心沉靜無波。沒有煩惱的喧譁和攪擾。室內一盆淡菊，歸真返樸，更換着我的心情。我是宋詞筆下的人物，倚着柴門，看盡了人間四月芳菲；立於廚下，打理碗盤，等待歸家的良人.....我時而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時而牽着紅酥手，走上小松崗......

千年前，我是宋代的一棵籬菊，歷經劫難，才幻化爲如今的鄉間野老。來到塵世走一遭，真的很不容易。我少年時代走長江，青年時代遊北國，壯年時又南北奔走，等過呆笨的駁船，上過搖晃的火車，走過曉風夜月的寒冷，睡過雪原叢林的僵硬，喝過苦水鹹漿，千曲百折，纔來到宋詞身邊！

不是太早，真是太遲！緣分也開玩笑，未得好好相守。以後的日子，我將以宋詞作伴，直到燈殘。一如此刻，我聽雨讀詞，期待一個朝霞漫天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