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的抒情散文

夜已深，一羣人從暴烈喧囂中逃離，酒醉後的步伐凌亂不已，跌跌撞撞，冷眼看這座城市的光怪陸離。陌生的城市有一種陌生的安全感，在燈紅酒綠之間，在車水馬龍之間，路人行色匆匆，無人窺探你的心事，也不怕被誰拆穿你的夢境。

停留的久了，瘋狂淡去，驚覺他鄉的風景，暖的不是自己。在感到孤獨冷漠的時候，家鄉的影子總是一閃而過，然後綿延在夢裏。在很多個霓虹把黑夜絢爛的夜裏，想家想得很沒出息，只有擁着家鄉的氣息，才能安穩睡去，自此明白了，家鄉是底氣，然後理解了那句“獨自在外求學是怎樣的感覺？——從此家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

家鄉有雪山和草原，牛羊成羣。清晨，推開藏宅的大門，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你會遺忘了時間的過隙，再掬一把雪山融化後的清水，清洗一張虔誠的容顏和一顆純淨的靈魂，然後像往常一樣，執着念珠，一顆一顆，從手指間悄悄滑過，默默誦唸經文，爲世人祈福。有風拂過，花又繁了些，家鄉的一天，始於美好與寧靜。

家鄉的天藍得不像話，純淨得像這裏善良民族的心靈，而故鄉的滿天繁星，也明亮得像這裏小孩子的眼睛。家鄉的風景，是一幅絕佳的名畫，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夢域。你從家鄉的每一處角落走過，一路嗅着藏香而來，飄散在空氣裏的清靜因子進入你的血液，於是你忘掉了憂慮，世上再無愛恨情仇。

家鄉有信仰，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哪怕是一條鮮有人走過的'路，都掛滿了五彩經幡，鐫刻着祈願的經文。你相信善惡因果，你相信輪迴報應，因爲這，你活得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中午，陽光正好，經筒轉過的風揚起你藏式的披肩，你從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穿行而過，慈祥的阿嬤笑意盎然，於是你帶着一身祝福而歸。你也會喜歡寬闊的壩子，無論季節，傍晚的時候，燃起篝火，大家身着昂貴而又美麗的藏裝，圍成一個圈圈，跳起熱鬧的鍋莊，然後把自己，融進這裏，把所有的煩憂灑進熱情的音樂裏，遺忘在歡快的腳步裏。跳累了的時候，大家嘻嘻鬧鬧地把漂亮姑娘推搡進圓圈中央，然後安靜地聽她唱起天籟，恍惚歲月靜好，生命無憂。

家鄉總是會下很多很多的雪，下得很久很久，可從未感覺到寒冷，因爲一壺滾燙的酥油茶已足夠讓你溫暖。你從每個城市輾轉而過，走走停停，把風景留在了相機裏，把味道留在了胃裏，然而你來到這裏，卻再也不會忘記這裏的味道和風景，你把它們鮮活的封印在記憶裏。你喜歡就着倉央嘉措的詩來下酒，酒一定要是青稞酒，然後品一口醇香，把真言喝進身體裏，閉上眼睛，以幻想的姿勢勾勒出瑪吉阿米的容顏，以幻聽的名義臆想那句“……”隨風馬旗飄散在濃烈的風裏，然後吃一口糌粑，把禁忌的愛情深深嚥下。

你喜歡說藏語，喜歡和家鄉的孩子唱帶着鄉音的歌，哪怕你的普通話和英語過了一級又一級，家鄉的口音卻一直在你心裏，是最美的旋律。家鄉的孩子很善良，家鄉的孩子很耿直，家鄉的孩子喝酒很兇，家鄉的孩子，無比熱愛着他的母親。比起溫暖純良，家鄉教會孩子的，更多的是桀驁。以桀驁的態度對待世事的不公，以桀驁的方式，去面對來臨的困難和挫折。最終，你將欣喜於成爲了一個代表家鄉的人，信仰，純良，不屈服。

你顛沛流離着，家鄉敞開了她的懷抱，於是你感激涕零於她的包容，向她抱怨着在外受的苦難，而她寂靜無語，轉着經筒，誦唸佛經，用風景和靈魂爲你治癒。她不怕被遺忘，因爲她孕育了一羣熱愛着她，忠誠於她的有信仰的孩子。她在瑪尼堆上爲我們祈福，祈求佛啊佑孩子們平安，早日歸家。於是你懂得了，無論走得再遠，總有人在牽掛，不會忘記了帶着滿身純淨，不染世俗的歸來。

於是從此只有家鄉，再無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