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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夫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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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夫子散文

現在偶爾在報刊上看到他的文章,總是無意識地讀起來。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打電話過去詢問一番。雖然總免不了被他冷嘲熱諷,但他最終還是會耐心地給我解惑。

小學的最後一個暑假,父親爲了提高我的寫作技巧,讓爺爺請他來指導我。我至今猶記那時的光景。似乎有雨在窗外飄零,父親把我引到一幢碾了一層又一層的灰白的老屋前,摸了摸我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要聽夫子的話。”然後帶着我進屋,跟他寒暄幾句,便留下我一人在偌大的屋內。周圍漂浮着陌生的氣息,微醺的日光透過敞開的大門照應在他臉上。削瘦的臉頰和身段第一次銘刻在我腦海中,還有揮之不去的,他銳利的目光。

“第一次來求教就遲到?作爲一個基本的文人素養要求都達不到,你還有什麼好指望?”他冷笑,語氣嚴厲。我耷拉着腦袋,不敢正視他。“你的作文我已經看過了,”他撿了張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翻騰着熱氣的濃茶,接着說,“毫無生氣!年紀小小的寫這麼蒼老的文字很好玩麼?你這個年紀就該寫活潑、有張力、積極向上的文字,整天在這裏憂傷難過幹什麼!”他抄起桌面上那疊複印紙張,狠狠地扔在地上。我唯唯諾諾地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眸之後,趕緊低下去。“今晚回去寫一篇符合你年齡的文字。如果改不掉這個毛病,你以後不用再來了。”他見我站在那裏不動,又留了一句,“可以回去了。”

我回去以後,哭嚷着明天不想去。父親只說了一夜的沉默,第二天硬是把我送了過去。仍是這樣的老屋,仍是這樣便冰冷刺骨的氣息,仍是這樣板着臉的老人。我第一深切地感到死沉深海的絕望。他沒有正眼瞥我一眼,只是接過我手上的作文本,粗粗地掃了幾眼。隨着他斂起的笑顏慢慢舒展,我不安的心也緩緩平靜下來。只是在最後的那麼一霎那間,他“哼”了一句,把本子放下,面無表情地說:“最後一段重寫。三十分鐘之內修改好交給我。”我狼狽地接過本子,慢慢地走到後院,趴在石桌上,心如死灰一般麻木地修改。修改好之後交給他,他點了點頭便示意我走。那天上午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

往後仍是這樣。每天話語不超過三句,每天一篇作文,每天一次修改。我的信念似乎一點一點在瓦解,不可一世的城牆在陽光下“轟”的一聲倒塌。他越來越多的不滿,他越來越多的挑剔,他越來越多的冷眼。我覺得周圍一切已經如同驕陽下的雪堆,緩緩融化,慢慢消失,而我自己,則一下跌入萬丈深的孤獨枯潭裏面去了。父親剛開始勸慰我一陣子,後來不知道夫子和他說了些什麼,他也就不管我了。就這樣反反覆覆地折騰了十幾天,我縫縫補補的心臟在他冷言冷語的一次次撞擊下,慢慢開始跟上了節拍。心中的恨意,也一點一點地開始消失。爾後,我已經完全適應了他。

有時候回想,那天陽光落在他臉上,似乎能看到隱約的笑容。甚至察覺,他是這樣可愛的`老人。明明關心,卻嘴上不說。下大雨的時候會打好幾個電話過來問我在哪裏,或者要求我那天不用來;生病的時候會親自坐車到醫院看望我,靦腆地說一些噓寒問暖的話語;因事打電話過去青駕的時候,他會緊張地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後便叮囑我一番——凡與寫作無關的事情,他都會露出慈祥的一面。字裏行間中有錯別字或語法錯誤時,他會大聲呵斥;遇上無法下筆的題目而發呆時,他會不耐煩地指點;看不進的名家著作而顯得心不在焉時,他會拂袖而去——但凡與寫作有關的事情,他都會露出嚴師的一面。

爺爺也曾私下裏跟我說,他是這樣一個老人,能說服他來教導你已經很不容易了。凡事要多些遷就他。惟有嚴師,才能出高徒。——很可惜我不是高徒,我只學到了他的皮毛。他也時常嘆氣,是不是教學的方法不對,抑或,我根本就不是塊好料子。

去年暑假路過S城,便順看望移居在那一年多的他。和他秉燭夜談一宿。他說,其實他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很有靈氣的人,可惜自己察覺不到,需要人來點撥;他說,其實和我熟絡以後,也捨不得罵我,但我有時總是顯得那麼可氣;他說,以前教了這麼多弟子,也只有你是最與我親近的人,也只有你,會經常打電話過來問好的人,也只有你是最聽話的人;他還說……

最近好久沒有看到他的文章了,心裏有些想念,便撥了個電話過去。“喂?”——耳邊響起他熟悉的聲音,心裏激盪起一股源源不絕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