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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散文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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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羅篩子

上次回老宅子小住,準備烙韭菜盒子吃,舀來兩碗白麪攤在面板上發現一隻只蟲繭,用手捻開是白色的蟲子!婆婆在世時,家裏篩米篩面的活兒都是她來做。如今,搬到城市好幾年了,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面羅篩子早就擱淺不用了。

鄉村散文四篇

從閒屋找出面羅篩子,邊框發黑了,篩子那層細密的紗布也暗黃了,一戳碎了一個窟窿。

鄰家嬸婆隔着火牆抻了一聲:“侄媳婦,用我家的面羅篩子!”

她家買的面羅篩紗布更細密,篩子剛買不久,還散發着竹子的馨香味兒,表層鋥亮。篩面的時候,輕輕一晃,麪粉雪花樣落下,面蟲黑甲殼蟲便篩在面羅裏。

嬸婆關照說,小心篩子,掉地上恐怕篩邊破損呢。

我臉像被抽了一巴掌似的,等羅好了面,還了嬸婆,轉身騎自行車去距離村子七里路的鎮子,選了一面新羅篩。

我們小時候,家裏經常推磨,磨出的苞米碴子,穀子,必然過幾遍面羅篩子。

母親很珍惜這幾面羅篩的,攏共是三隻,一隻粗麪篩子,用它過第一遍苞米碴子,這面羅篩子出的大碴子,母親隔三差五燜一鍋吃幾天,爲了讓家裏人對大碴子不膩歪,通常,母親切了削皮的紅薯肉,摻雜在大碴子飯一起燜上半天。做的紅薯大碴子飯香噴噴的。

粗麪羅篩是最辛苦的,除了篩苞米大碴子,糜子,大豆,稻米,也是它過的第一遍手,拂去上面的渣滓,沙粒,塵土。

中面羅篩的功用也很大,糧食進了倉,稻米在石碾經過幾次碾壓,有些殼兒尚未脫去,中面篩就上陣了,母親是選在黃昏的光景,廄內的驢慵懶的叫幾聲,陽光斜射進房間,母親在簸箕裏篩動中面羅,那些沒脫殼的稻米乖乖的留在篩子上,簸箕亮晶晶的泊着去殼的米兒。

母親晃動面羅篩,腰肢輕輕擺動着,啵啵啵,沙沙沙的聲音,彷彿天空飄來的微雨,每次篩面羅,我和弟弟就清楚,會有一頓香氣四溢的米飯等着一家人。

第三隻面羅篩是最細緻的篩子,紗布質量好,右眼看不出篩子眼兒,過出的苞米麪,也細膩。母親一般要把這苞米細面摻在小麥粉裏發酵蒸饅頭,蒸出來的饅頭又香又扛餓。

如今,回母親家,會看到她保存很好的三隻面羅篩子,安靜的`掛在西屋的牆上。而且,每隻面羅曬子繫着一綹綢布,粗麪羅篩子是紅包的綢布,中面羅篩子是綠色的綢布,細面羅篩子是黃色的綢布,篩布儘管很久了,篩子框結實着呢。

  二、露天電影

日頭還沒落山,母親就急吼吼的將雞鴨豬餵了。苞米粥和煎魚飄着香味,我和弟哪裏顧得吃,腋窩夾着小板凳,嘴裏叼着黃麪餅子,向生產隊跑去。

一路上很多人拿着板凳,有說有笑的趕往生產隊大院。

電影布已經掛上了,放映器材距離影布二十米遠。給鄉親們放電影的人姓郭,平頭,圓臉,白淨的皮膚,說話文縐縐,大家都喊他小郭。

每次來屯裏放電影,隊長田葛就安排各家各戶輪流管飯。

我最盼望小郭來家吃飯,母親炒一盤蔥花雞蛋,一碟花生米,五六枚鹹鴨蛋,一鉢子蘿蔔拔絲涼菜,米飯。

平時少見的細糧,父親會陪小郭暈一杯燒刀子酒,小孩子上不得炕,父親吩咐我們在鍋臺吃。

那一頓撐得姐弟肚子溜圓,還可以看電影呢。

不管是戰爭片農村改革開放後的故事片,我們都愛看,主要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父母親也樂顛顛的,放下鋤頭,閒了犁鏵,抽着老旱菸,嘮着幸福的嗑兒。風火火的聚攏來,電影沒開始大人們意興闌珊的討論着各家的土地情況。

母親塞給我們一人一毛錢,這一毛錢能買十塊水果糖,一隻麻花,吃着糖,嚼着麻花,跟過節似的興奮。

母親那時候年輕心野,只要聽到哪個屯子演電影,早早拾掇好家務,領着我們翻山越嶺,趟水過河追着看電影。

聯產承包責任制後,農村發生了巨大變化。電視機家庭影院走進了千家萬戶,坐在家裏手把着遙控器就能收到幾十家播放的電影電視劇,誰還惦記露天電影?

當年的小郭成了老郭,從放映員崗位退休了,他的那套放映器材陳列在鄉電影院一間小屋內。

村子偶爾演一場電影,基本是東家娶媳婦或壽宴請來的,觀衆寥寥無幾。

很懷念生產隊放映露天電影的歲月,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三、土炕情結

北方的火炕在壘砌時很講究,形狀基本都是四方形的,家庭人口密集的,要丈量出兩個四方形的長度。

在火炕取材上,很多人選擇土坯壘的,上邊抹幾層黃泥封實了。

土坯的質量必須過關,黃泥絕對純,無沙土摻雜。這樣的黃泥在平地很少挖掘到,要到山丘坡嶺處採集。粘性好,色澤暗黃,製造土坯的日子一般選在豔陽高照的秋季。

風抽在身上有了力度,陽光明媚。拓土坯的長方形括,棗木釘的,在我們這裏叫“括”。拓土坯需兩個人,

黃泥稀釋後,一個人扯一把鐵杴,鏟一團黃泥麻利地扣在括裏,另一位雙手將稀泥攤勻,鐵板壓實,黃泥和括一樣的高度,表面光滑細膩了,再伸手潑一點水土坯上,括慢慢提起,土坯就誕生了。

地角一定平坦,有足夠的紫外線照射,不然土坯晾曬的時間長,容易皸裂。

在晾曬土坯的過程中,經常翻曬,避免晾不勻稱。

乾燥後的土坯散發着陽光的清香,土坯壘炕,選日頭暴曬的天氣,從我記事起,家裏壘砌火炕,父親自鄉里秤二斤燒刀子酒,一盒槽子糕,趁着黃昏叩開王伯家的木門。

王伯壘砌火炕的手藝在當地叫響,逢春秋兩季,誰家要壘砌火炕,都拎上酒和槽子糕,去請他出山。

王伯把土坯以框架結構在地表擺上,土坯之間有縫隙,中央留出兩巴掌寬通道直指煙囪。

擇十幾塊青石板鋪在通道兩旁,再剪一些陳年稻草,細細密密的爲佳攪拌在黃泥裏,堅固土坯頂面。

王伯壘砌火炕,不許他人插手。

他壘好的火炕,燒火不倒煙,炕體熱乎乎的,熱度持久。不像那些蹩腳鄉鄰壘砌的火炕,不通煙,燒了一籠籠柴禾,炕面冰涼。

問王伯怎麼不將手藝傳授給兒女侄子?他嘆了口氣,孩子們一個個燕子似的飛走了,在城市安了家,睡席夢思大牀,哪個願意在老家過活?何況壘砌火炕又賺不來錢。

小時候就貪戀下雨天,躺在火炕上,望着窗外的一川煙雨,唱着童謠:“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叫我去當兵,我還沒長大。”

冬天圍在被窩裏,聽屋檐底的廣播,播講劉蘭芳的評書《楊家將》。吃母親的炒黃豆,落花生,看小人書。

屯子經常斷電,寒冬臘月日角長,母親做了飯,一家人吃了,早早鑽進被窩。母親在如豆的燈影下,給我們捉貼身內衣褲上的蝨子。

夜裏在挨着炕洞的爐子上,架一籠柴禾,烤紅薯,乾魚,土豆。姐弟倆眼巴巴等着,待母親遞來熟了的薯幹,土豆,就着乾魚吧唧吧唧吃,母親有着講不完的民間故事。只要她坐在炕上,守着針線笸籮縫縫補補,這個夜晚我們在夢裏都笑說了聲。

四年前搬到城市,睡在那張牀上烙燒餅似的難以安眠。沒有了火炕貼近心靈深處的舒適,所以,離開鄉村的人,他們的心一直在漂泊,一旦風塵僕僕回到老家,身體落在溫熱的火炕上,就連夢囈都飄着稻花香。

和愛人探討過,老了還是要回到故鄉,睡在那鋪火炕上守着一窗月光,聽着蛙聲四起的池塘,煮酒寫詩。

  四、重陽面食

在老家莊河,九月九這天家家有吃餄餎叉子的習俗。

在我的記憶深處,最有印象的是村子裏的女人們用木板釘做的插子,擦出來的餄餎叉子。色澤黃澄澄的,麪筋大,富有彈性。口感滑溜,新鮮的苞米香。

家裏到現在還健在的一把插子,出自我有名的木匠姥爺做的,一點不曾破損。只是插子用鐵焊的四方插面出現了鏽跡,紅松木質堅固,加之母親經常擦拭,看起來正當壯年的樣子。

小時候,日子過的緊巴巴。但逢年過節,父母極爲講究重視當地風土人情。

九月九吃餄餎叉子,母親提前掰了院壩上零碎種的苞米,剝了粒,盛在竹筐裏掛在屋檐底曬幾個爆日頭。上磨盤碾成面兒,再過兩遍細羅篩。

纔出的苞米細面和了水,捏一點酵母。麪糰粘稠,聞一下,滿滿地青苞米味兒。

先和好的麪糰擱在盆醒着,鐵鍋生着火,火苗不能太旺。溫吞吞的即可,母親一般是白菜打滷子。

蔥爆鍋,油要猛一圈,較平時多放油。湯麪廣一些,不然叉子落進去容易粘連,不清澈。

母親常常是一邊燒着高粱秸稈,一邊彎着腰擦餄餎叉子。

綠白黃相間的鍋面,噗嗤噗嗤沸騰着。餄餎叉子隨着豆粒大的插眼,咕咚咕咚落入湯裏,每根叉子有小手指那麼長。

九九重陽這一天,母親要請姥姥姥爺來家吃晌飯,父親不讓我們割草做家務。意味尊老愛幼,適應節日風氣。

熱乎乎一大盆餄餎叉子端在桌子中間,盤子放十幾枚紅綠辣椒,弟解了褂子鈕釦,蹲在桌子前,撒開膀子哧溜哧溜喝餄餎叉子。吃的飽嗝一串串,汗津津的。

父親給首座的姥爺姥姥盛冒尖兩海碗餄餎叉子,爲老人斟酒。其樂融融的場景,就像在面前。

眼下,菜市場,超市的攤位上長年累月擺着塑料袋裝的餄餎叉子,住進城裏的我,不僅是九九重陽吃餄餎叉子,想什麼時候吃,買來就做吃了,卻吃不出鄉下母親手工擦的餄餎叉子味兒。

又快到九九重陽了,我們一家人決定回老家過節,吃母親做的餄餎叉子,撈撈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