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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方土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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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曾經長時間在農村勞作的緣故,我對土地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那時的我總是跟在長輩的背後,扛着比我還高半個腦袋的鋤頭,在田野上使勁地刨着,種出一畦畦綠油油的的莊稼,也收穫着一摞摞豐收的果實;那時的我是一名合格的農民後代,是土地的接班人,土地是我維繫生命的臍帶。

半方土地散文

  一

搬進城裏後,爲着稻粱謀我像一個躬耕南畝的老農一樣整天埋頭苦幹,可是異鄉的天氣總是冷暖難測,朝來寒雨晚來風,風不調、雨不順,連年歉收是常有的事。鬱悶的我不由得懷念起家鄉裏鬆軟豐沃的土地來。在房子建好,我就瞄上了樓頂那方窄窄的陽臺。於是買來一口大大的花盆,搬到陽臺上,並從野外挖來兩大袋泥土倒在花盆裏。花盆周身是暗青色的釉花,圓圓的盆口碩大無比,足有半個平方那麼大。我給它起了個會心的名字“半方土地”。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地方,在這個堅硬的城市裏,終於擁有了一塊可以自由耕耘的自留地了,我像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晚上吃飯時從不喝酒的我特意呷了一小口,一陣酒的暈意釀上心頭。一旁的妻子疑惑地問:“你不是有喜了吧?”而我卻像一尊拈花微笑的佛,微笑不語。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一直在我的“半方土地”忙碌着,將一個個泥團捏碎,將土裏石塊剔離出去,五指爲耙將土地整理均勻,然後開溝起壟。雖然只有“半方土地”,但我沒有絲毫馬虎,我把記憶中在土地上耕作的每一項程序都使出來,每一項都做得一絲不苟。我把自己想象成爲一名老農,頭戴舊草帽、身披蓑衣,在斜風細雨的早春時節裏,駕着一彎木犁在漾滿春水的田上勞作着,剛剛學會拉犁的牛犢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不待揚鞭就奮步前行,尖尖的犁鏵沙沙地帶起一條條整齊劃一的美麗的犁花;幾隻早來的燕子翻飛着落下來,叼起一塊塊新鮮的泥土,向着遠處煙雨迷濛的村莊飛去……

  二

平整好土地後,我像一位老謀深算、深諳農事的農民,對“半方土地”進行規劃,將它分成兩大區域,一個地勢較低、水源好的作爲“蔬菜區”,一個地勢較高作爲“旱作區”。當然,地勢高低都是我故意弄的。至於兩個區域種什麼好呢,我糾結了好幾天,最後決定了:蔬菜區就種蘿蔔、菠菜、大白菜,旱作區種苦瓜、花生、芋頭,一來省事,二來好看,三來實惠。一連幾天我跟着隔壁的阿婆到集市上,好不容易按計劃淘齊了種子,就一股腦兒全部種了上去。其實我犯了一個大錯誤,這幾樣種子是不能同一個季節下種,但後來當我意識到時已經晚了,最後只好將錯就錯地將我的“農民夢”進行下去。接下來我每天一早起來就給“半方土地”澆水,晚上下班回來再上來巡視一遍,天天如此。

一連幾天都沒動靜,倒是有幾棵雜草率先冒了出來,馬上被我連根拔掉了。有一天早上我起來發現“半方土地”被不知什麼小鳥刨成坑坑窪窪的,結果那兩顆花生種子被翻出來吃掉了。我一時手足無措,趕忙將翻出來的種子重新埋進去,又在旁邊用鮮豔的紅色塑料袋紮了一個“稻草人”,才總算將那羣“外來賊”鎮住。又過了幾天種子們才先後從泥土中鑽了出來,鮮嫩的葉子格外可愛。可是好事多磨,剛剛破土而出的新芽又遭受了一輪蟲咬蟻啃。最先出局的是菠菜,小芽剛冒頭就被螞蟻攔腰啃斷;接着是大白菜和蘿蔔,只一夜之間嫩芽被蟲子啃個精光,只留下一點點根部的痕跡。也許是苦瓜苗和芋頭塊莖的味道不怎麼好吃,躲過了這輪瘋狂的“滅頂之災”,最後只有苦瓜和芋頭幸運地存活下來。我傷心彷徨,就像一位老農在辛勤勞作一年後卻換來歉收的結果,心裏那種鬱悶是一時無法排解的。

  三

爲着這碩果僅存的苦瓜苗和芋頭苗,我悉心照料着,澆水、除草、捉蟲、施肥,每一項我都做得像父輩那樣乾淨利落,一絲不苟。雖然只有窄窄的半平方土地,雖然只剩有兩棵幼小的小苗,但足以維繫我作爲農民後代的情結。每天一下班我就急匆匆地往家裏趕,走在大街上沒有誰知道我匆匆的行囊中懷揣着怎樣一個“農民夢想”。日子在波瀾不驚中慢慢地轉悠着,我始終心無掛礙地在“半方土地”裏默默耕耘。苦瓜苗和芋頭苗也在茁壯成長,夏天到來的時候芋頭已經長有差不多一米高了,圓圓的葉子亭亭如蓋,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在夏日的涼風裏舒展着她妙曼的身姿;我簡單地爲苦瓜搭了一個棚架,苦瓜蔓就沿着棚架慢慢地爬了上來,在棚頂着自得其樂地盤纏着,有天清晨我驚喜地發現棚架上竟然開出了幾朵蛋黃色的小花……

不料,那天夜裏無端吹來一場超強颱風,早上起來時發現棚架被掀翻了,苦瓜苗被連根拔起,那幾朵小花被打落在地上,轉眼間零落成泥,花自飄零水自流啊;那株芋頭也被吹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當夏天隨着隔窗的風雨遠遠地逝去之後,秋天終於在期盼中姍姍來到,那株劫後餘生的芋頭的莖葉也慢慢地枯萎了,這意味着可以收穫了。我忽然有了一個神聖的念頭:我要爲這株芋頭舉行一個莊重的收穫儀式。我特意去商店買了一把嶄新的鋤頭。儘管,我只須用手輕輕地一扯,就可以把那株芋頭連根拔起了;儘管,那只是一株芋頭,一株長得不怎麼好看的芋頭,儘管她的塊莖只有雞蛋那麼大,但是作爲農民後代的我,作爲“半方土地”的主人,我也要像對待自己親兄妹一樣地尊重她、善待她啊。那天,當我準備落鋤時,我就像當年站在田野上收穫無數莊稼一樣,神情顯得莊重又虔誠。我小心翼翼地用鋤頭將芋頭刨起,把她捧在手心上,我的眼淚就嘩嘩地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