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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梢的塑料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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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的夜晚,我總莫名其妙地落淚。有的時候是因爲憤怒,有的時候是因爲悲傷,但更多的時候那感覺突如其來,儘管我早就有了防備,但還是被擊倒在牀上,動彈不得,唯有手指在腱鞘炎的疼痛下還能運轉一下。

樹梢的塑料袋散文

動起來呀!我的腿!我恨鐵不成鋼地向這個屬於自己身體的部件喊道,當然沒能發出聲音,只是在心底喊喊。我的父母早就睡了,若是我還發出這樣的怪叫,一定會有讓他們感到恐慌,接着引發一場莫名其妙的爭吵罷了。我不喜歡爭吵,但那東西似乎已經刻入了我的靈魂,可以說我的確是一個不怎麼會聊天的人了。我的腿就像是廢了一樣,如果用通俗常見到無趣的語言來形容,那就是“彷彿灌了鉛”,然而實際上,我並不知道灌了鉛的人皮到底是個什麼重量。這也就是近幾日發生的事情了:我之前和幾個友人聊到了些事情,勾起了從前的回憶,繼而,因爲對當時自己決策的不滿而變得情緒低落了下來。

也就是此時此刻,我又開始思考起了我存在的意義了。我的腿在這個時候變得像是廢銅爛鐵,連爬起來,去那十米以內的廚房倒杯水來把藥吞下去都做不到了。其實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儘可能不要吃藥的。

於是我躺在牀上,向右側躺。小的時候,有人告訴我不要朝左側躺,因爲那會壓迫到心臟的。其實我感覺到不見得真的有什麼壓迫心臟的事情,但許是心理因素的影響,每當我向左側躺去,我都感覺有些呼吸不暢、甚至開始猜測起了我那顆心臟是怎樣在脂肪和肌肉下跳動的了——我高二的時候學過生物,我當然知道心臟長得什麼樣,這只是個多餘的用於修飾的句子。

哎!我最近很喜歡這麼感嘆,很大一部分依然和我的友人有關。前段時間聊天的時候,總有人喜歡以這個語調作爲一句話的開場辭,不知不覺中我也學了過來。雖說沒什麼不好,但也沒什麼好處;要說,最多也是給文章平白添上了三個字節、和一個突如其來的感嘆罷了。哎!文字的確是一種好東西,有的時候彷彿情感也順着一個個筆畫從心底順着手指轉移到了紙張上——若是放在現代的情景上,那就是轉移去了電腦和手機中了。感情要是那樣,那倒是好了:那我一旦心情不好,我就要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地亂打一通,然後把不知所云的文字在一瞬間刪除,那該是多麼美妙而輕鬆的解決方法啊。

可我心中的空虛並不會因此得到緩解的,這我明白得清清楚楚。我倒不是需要什麼藥劑來助眠,我想睡就睡,但那意味着我的良心又要在我的夢中深深地譴責我。

良心呀!你到底在譴責我一些什麼?你是責怪我許久之前對錯誤的熟視無睹、抑或是在怪罪我不那麼愛惜身體?我告訴你,我可是很努力了啊,大概吧。想到這裏,我又感覺自己缺乏了一絲底氣,於是呼地坐了起來,把身邊熟睡的狗嚇了一跳。我喜愛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有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的理智值在逐漸緩慢地下降,然後再在一時瘋狂的邊緣停住,還能險險地握住那根垂下來的蛛絲向上爬去。我身後的重力不算什麼,因爲每天我都要對自己喊一句“我愛人類啊!”這樣神經質的話語,來確保自己不要把自己給否決了。我口口聲聲說着我喜愛人類的可能性,但實際上呢?

我又覺得人類的本質相同了。哎!我也不例外的。我覺得什麼都好,萬物皆有可能性——但是這又跟沒有自我有什麼區別?而我就算腿腳無法走動、就算我的十指盡斷,那我也不能停下思考。前幾日,我又再一次讀了自己過去寫的《雨中信》,一封不倫不類的遺書,發現那字裏行間全都透露着對生的渴望。或許我的確不那麼健康,但在寫作的時候,我突然再一次感覺到我是自己了,那豈不是很重要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寫作對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東西了。

不、那根本不夠。我這幾日揣揣不安,甚至懷疑起了被初識的好友給討厭了的可能性,這讓我變得更加神經質,整個人都陷在沙發裏,讓本就疼痛的手指無知覺地繼續寫出不知所云的文字。我和我那戲稱爲猝死之交的好友中川又在夜間談論了一些什麼哲學和神學的.東西,最後不知不覺中話題又轉到了理想去。

“你真的沒什麼理想嗎?”中川隔着屏幕,問我。然後我盯着她現在的頭像看了很久,再把視線轉到自己使用的頭像上去,冷色調和暖色調隔着灰色的聊天背景,產生了和諧的對比。

“要說的話,是有的。”我說,“我其實還是想談戀愛的。”

——對,這正是前幾日讓我感到煩惱的話題之一了。其實也不像是我跟中川講的“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倒更像是我分不清喜歡和有好感是個怎麼樣的區別。於是我只好小心翼翼,到頭來發現自己的確不是在喜歡別人,就在心底默默地鬆了口氣,然後一遍一遍自我催眠:“我是不會愛人的,我是不會愛人的。”

可事實是什麼呢?

事實是,我是這城市中的一隻塑料袋。我生在上海,長在上海,但我也不知道每天到底有多少噸的垃圾會被人們生產出來。當我花上四毛錢買下一個垃圾袋的時候,我又添上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數字。哎!但大數字總是由成千上萬的小數字堆積起來的。或許我也並沒有醫生說的什麼感情缺失、神經衰弱,我還是像個一般人一樣,什麼病也沒有,只是需要再更多地付出一些罷了。近幾年來,我是很少再看到有什麼隨風飄舞的塑料袋出現在這座城市裏的事情了,起碼我身邊是沒多少的。但我有的時候也會想象我是其中一隻被一個懶人無心買下的四毛錢塑料袋,在用完之後就隨手一丟,順着寒冷的冬風,最後掛在了光禿禿的法國梧桐的樹梢,爲那一整片生機勃勃的褐色平添一份刺眼的白。

也不是說塑料袋就不好了,前段時間我還讀過一篇文章,說是在環保袋熱潮的時候,店家都會送人環保袋,到最後用一個丟一個、又變得和塑料袋差不多了。

而我終究是不樂意吃藥的!醫生說那東西會讓我安心下來,但我也十分恐懼,我害怕總有一天我連突如其來的流淚都做不到,變得不再像是自己了。今日裏我又一次睡到很晚,深夜裏唯有一些一樣的夜貓或是在國外的友人還在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我沒能加入進去,也沒有這份慾望

我在樹梢上搖搖欲墜,從不期待哪兒再來一陣風能把自己帶走。

而實際上,我大概還是會愛人的吧?哎!若能遇見,那是最好的事情了;再過不久我就要成年了,但是我一點實感也沒有。

有時候真想被人需要,畢竟連城市中的塑料袋也是因人們的需求而被製作出來的嘛。

我終究是沒去吃藥。

2018.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