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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靜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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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進二樓房間時,迎面的電視機一如既往地播放着節目,房間內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落日的餘輝從偌大的窗戶漫進來,房間淹沒在這個金黃而耀眼的夕陽裏。坐在躺椅裏的岳父面對電視,頭耷拉着,背微微彎曲,像夕陽下一株沉甸甸的穀穗,靜候歲月收割。瞧着岳父又進入甜美的夢鄉,我淡然一笑,不忍叫醒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饒有興趣地看啞劇。酣睡中的岳父,憨態可愛,我總想笑,但沒笑出來。

夕陽靜好散文

在一樓堂屋裏岳母與幾位老人打撲克,夕陽如一隻懶貓倦縮在她們的身旁。岳母贏了笑聲爽朗,輸了也不沮喪,輸贏無所謂,娛樂最重要。岳母對岳父懶得管,放任自流,有時要麼叫醒他,嗔怪他就知道睡,也不去活動活動。要麼給他蓋上大衣,別受涼了。

這些年,岳父屁股一沾上座位,就酣睡,好像夢一直粘着他,時刻準備着。猶如鄉下的老牛,勞累了需要休息,需要反芻、咀嚼。而岳父把自己陷進夢裏,咀嚼往事,讓時光靜止,凝固。突然,我無端地嚇了一跳,毛骨悚然,我害怕岳父一直睡下去,不再醒來。心一酸,眼眶溼潤,趕緊叫醒岳父,老人這樣瞌睡不好。

岳父耳背,還是被我震耳欲聾的喊聲拽出夢裏,迷瞪雙眼看了看我,憨厚地一笑,繼續看那無聲的電視。爲了讓岳父不再瞌睡,我沒話找話,誘導他說說有趣的往事。岳父與我們相處時,一般不主動發言,靜靜地,像一隻貓。其實,岳父記性很好,好多以前的事記得很清楚,很詳細。一張口,話如同泉涌,汩汩而出,順暢滑溜,沒有絲毫凝滯或卡殼。尤其每次單獨外出做客,回來必定向岳母詳細彙報。兩人面對面坐着,岳母是岳父最忠實的聽衆,側耳傾聽,興致盎然。岳父則是演講家,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岳父的記憶力和演說讓我折服,深深吸引着我,我想走近去聆聽,可我又不願破壞他倆的“二人世界”,而遲疑不前。

剛退休那幾年,岳父沒如此安靜。先是給姐看家,那時我們與老人住在一起,我小孩出生後,加上姐家三個、大舅哥兩個小孩,共六個小孩。家裏像託兒所,嘰嘰喳喳,大呼小叫,非常熱鬧,而老人更忙了。退休本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卻比上班更累。再忙再累,岳父仍忙裏偷閒,去姐家地裏種菜,既鍛鍊身體,又有菜吃。自己種的菜,環保,放心。常在太陽落山前,岳父扛上鋤頭,披一身霞光,慢悠悠地朝地裏走去。岳父幹活很細心,不徐不疾,給菜鬆土、拔草、捉蟲,生怕碰着傷着蔬菜。菜在岳父的精心侍弄下,長勢蔥蘢。岳父用柔和的眼光凝視它們,恍惚中,一棵棵蔬菜變成了自己先前的學生,彷彿又回到了課堂。

耳邊傳來岳母喊吃飯的聲音,岳母的聲音洪亮,傳得遠。聲音由遠而近,帶着埋怨闖入岳父的耳廓。岳父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岳母已出現池塘邊,向他走來。岳母嗔怪說,吃飯了也不曉得回家,退休前沒見你幹活這麼賣力過。岳父笑着說,以前在家時,是你不讓我幹,說什麼教書先生幹不了農活,嫌我礙事,這不能怪我哦。岳父實話實說,岳母老慣着岳父,岳母似乎被擊中要害,啞口無語,衝岳父笑了笑。

自從大舅哥在城裏蓋了房,兩位老人進城後,岳父沒地可種,無所事事,又不太好動,整日守在電視前,無可無不可地看着。看的時候少,瞌睡的時候多。但有一樣,也是岳父多年的業餘愛好,就是釣魚。釣魚與天氣好壞息息相關,因此,看天氣預報成了岳父每天必做的功課,無論釣不釣魚,都持之以恆。從中央臺到省臺再到地方臺,一個不落從頭至尾收看。這是爲釣魚而衍生的又一個愛好。我們要他去網上一查就知道,不用這麼麻煩,可岳父偏不聽。其實,岳父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好比吃魚沒有捉魚有味。岳父有時與釣友一道坐車去很遠的地方釣魚,有時騎專車——電動自行車單獨出行,去附近池塘,一釣就是大半天。釣魚,是人和魚比耐心,比定力。岳父坐在池塘邊,屁股像生了根,靜靜地,坐成了石頭,魚都拿他沒法子,被比下去,紛紛上釣。一旦開釣,岳父全神貫注,從未瞌睡過,精神好多很。

岳父喜歡釣魚,但不愛吃魚,魚倒成了我們的盤中餐,成了家常菜。我們常在傍晚接到岳母打來電話,喊我們去拿魚。送魚也成了岳父的又一大樂趣,有時甚至自己掏錢買下再送給我們,也送給左鄰右舍。俗話說,十人吃了十人香。這還不算,老人把魚殺了,處理好,說這樣更省事。我們省事了,可老人不省事,細細想來,我們心裏過意不去,是不是太過份了?要老人別這樣,老人每次答應,可到了下次還是如此。久而久之,我們就習以爲常,連丁點愧疚心都沒了。

別看岳父一番安於現狀、與世無爭的樣子,也有打抱不平管“閒事”的時候。岳父的兩個弟弟住在鄉下,前後鄰居,因宅基地爭吵不休,相持不下。親兄弟何致如此,岳父氣不過,騎着電動自行車主動調解,給他們大擺親情,大講特講什麼六尺巷的故事,要他們“讓他三尺又何妨”。古人鄰居之間都能如此,現在何況是親兄弟,講得口乾舌燥,結果他們全當耳旁風,絲毫沒聽進去。岳父一生氣,午飯沒吃,就打道回府,被岳母哂笑了好長時間。

岳父岳母喜歡旅遊,又怕花我們的錢,嘴上就是不說,要我們揣摩。出門旅遊時,我們總帶上老人一道前往。老人心裏過意不去,與我們客氣。兩位老人曾多次提到誰誰去過張家界,眼神裏流露出嚮往和羨慕的神情。一三年,我們去張家界前,妻給老人打電話,邀請他們一起去玩。老人說走不動,就不去了。妻太實誠,十分惋惜。我說再邀請一次,準去。妻不信,試着再打,果不其然,兩位老人爽快地答應了。妻不解,我說老人說的客氣話,其實心裏很想去。在張家界,山路陡峭,老人爬山非常吃力,要他們坐轎子,一開始說啥也不願意,經不住我們左勸右勸,才勉爲其難地坐了上去。轎子很簡單,一把藤椅兩邊綁上一根長竹杆,兩人擡着,走起來上下晃悠,晃得很舒服。老人大發感慨,說自己當了一回老爺,比走路強多了。看着老人高興,我們心裏也由衷地高興。每到一個旅遊地點,回家後老人把相片裝在鏡框裏,掛在牆上,作個念想。不像父親拿着相片四處炫耀,與父親比起來,岳父要低調得多。

爲了讓岳父多活動活動,岳母心生一計,叫我們要岳父磨豆漿。只要我們開口,難度再大,岳父是決不會拒絕的。岳父一改睡早牀的習慣,五點多起牀開始忙碌,磨好後用保溫瓶裝着,再與岳母穿過繁忙的十字街口,走三百多米遠來到我們小區。由岳母爬上五樓在七點前準時送到我們餐桌上,打開保溫瓶,冒着熱氣,豆漿還熱着呢,如同那滿滿的親情,暖在我們的心頭。人老先老腿,這幾年,岳父爬樓十分吃力,不能每天折騰,岳父只好在樓下等着。

除此之外,岳母還“逼”着岳父每天散步,早上和傍晚沿武岡大道或廣場步行。岳父耳聾,反映慢,行動遲緩,一人出門,岳母不放心,全程陪同,形影不離。零星的幾朵雲彩,靜靜地貼在天空。街上,車流呼嘯而過,而兩位老人蹣跚地朝着夕陽緩緩移動,心如止水,在夕陽下,走成一幅美麗的剪影。

每當我看到岳父行動遲緩、老態龍鍾的樣子,心裏非常害怕,害怕哪天夕陽下沒了他們的身影,害怕失去他們。如此一想,頓時心發緊,鼻一酸,眼角立馬溼潤。夕陽靜好,但願一直有他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