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柳編人生》

父親節時候，看到很多寫父親的文字，感嘆父愛的偉大，而我的父親似乎什麼也沒有給我們。一直認爲，我的父親沒有任何可以描寫的特點，他一直在外面打工，直到我成家有了孩子後，才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

前日，我在農場裏道河邊散步，看到了在故鄉常見的笆斗柳，一枝枝翠綠堅韌筆直，就隨手摺下一枝，也折下了我對父親的記憶。

記憶中父親的畫面定格在老屋旁的泡桐樹下，他低着頭，身旁時一堆剛剛在田野裏剪下的柳條，腳邊是幾把工具刀，手上是編織的柳籃子。

此時是農閒時節，青青的秧苗在水田裏“哧哧”生長，最多的時候是在靜靜的午後，左鄰右舍聚在一起，在泡桐樹下，幾張木凳，說說笑笑，談論農村的閒情趣事。頭頂的風鈴般的桐花開了，花裙角微微張開，一朵朵淺紫暈在花兒的邊緣，是那種淡淡的紫，紫色的花瓣裏幽幽暗香在散發……我總是坐在一旁，邊隨意地聽着有趣的故事，邊靜靜地看着父親柳編。

材料工具準備好了，父親開始着手編了。先是將柳條上的細葉擼去，橢圓型的小葉子隨着佈滿老繭的手掌輕輕墜落，落在腳下成一堆青翠的小山。父親將幾排稍微粗點的柳條壓在腳下，交叉形成了個米字型，底子就算鋪好了，接着父親用麻繩將“米字”枝條向上攏起，然後將一根根枝條圍着交錯穿插，不一會兒大致的樣子就出來了。

手工編的籃子是很美的，我想父親一定是將自己融入了那隻籃子，他文化不高，成年累月地在外面打工掙錢，將家庭的重擔挑在肩上，一生勞苦，卻極力堅韌執着，由那富有韌性的柳枝，把自己的一生的艱苦和執着奮鬥一枝枝地訴說出來。

我目不轉睛的看着父親，心底充滿了敬佩，但又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語去描述那種感覺，只覺得自己被感動着。看着看着，我彷彿也變成父親那樣，置身其中，腳邊是一枝枝青澀筆直的柳條。

募地，我發現父親緊皺眉頭，腮上的肌肉鼓了起來，脖子上的.經脈爆了起來，木凳因爲他身體的扭曲而歪曲，父親在使勁。收尾的時候，要將幾個根粗柳條收籃子的檐口，需要很大的力量，父親雙腿夾緊籃子，左手扶着籃邊，右手使勁有力，喉嚨裏發出呼呼吼吼的聲音，如大海般驚濤駭浪，令人不由的使勁緊張。我開始坐不住了，害怕那根粗粗的柳條折斷，我攥緊拳頭，掌心都浸滿了汗水。

父親的左手使不上勁，食指中指有一半殘缺，那是在他四十三歲的時候，被工地上的鋼纜碾斷的。當時我已考上師範，鄰居們都說父親的任務完成了，可是父親在手指傷好後還是外出打工。我趕忙跑到父親的旁邊，用我不是很有力的臂膀，幫着父親將最後的幾根枝條塞了進去。

柳籃子做好了，父親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剪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我說：“完成了，你看看。”我看着手中新編的籃子，擡頭看看頭頂的梧桐，絲絲光線透過碩大的泡桐樹葉照射下來，照在父親的臉上，也沉浸在父親那股堅強的力量之中。

妻子懷孕時，我們住在單位附近。一天早晨，父親將一個親手做好的窩籃子送了過來。兒子生下來，就睡着那個窩籃子裏，父親看着酣睡的孫子笑了，我也看到了他眼角燦爛的淚光。這時候，我才明白，父親的一生的任務纔算真正地完成。

看着手中久違的柳條，我想，此時的父親，大概還在老家編織自己堅韌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