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梨花雨散文

每到梨花飄香的季節，我的眼前總是出現她——蓮。

記得高一開學那天，同學們輪流上臺做自我介紹，當時的蓮一頭烏黑油亮的齊耳短髮，襯着紅潤白皙的鴨蛋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顧盼含情，加上幾句簡短別緻的自我介紹，更顯出她的不俗，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蓮有個表哥叫勳，尖嘴猴腮，又瘦又矮，走在一起個頭還沒她高呢。眼睛細小不說，臉還總是紅紅的，總像喝醉了酒一樣，人不大，脾氣可不小，常常對蓮吆三喝四，一副大男人的.派頭。說不清爲什麼，蓮卻癡迷於他，勳簡直就是她的全部。在勳面前，她一改平常的幹練形象，幾分羞幾分怕，低聲細語，柔情似水。他們常常在教室待到很晚，或者乾脆就出去整宿不回，和別人說是回家。

那年冬天的一個凌晨，睡夢中隱約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很壓抑的那種，聽着有些瘮人。猛一擡頭，見窗外黑乎乎的一個人影，正睡得迷迷糊糊，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誰？”那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倒把宿舍其他人吵醒，問我怎麼回事。我說窗外有人。當時我們的宿舍緊鄰村子，常常鬧賊，有膽大的人說：沒事，關着門呢，睡覺！第二天，有人議論起此事，原來是蓮沒回來，因爲她剛理成短髮不久，晚上看着特像個男的。我也想起那聲音特別像蓮，但她自己不承認，說是從家裏剛趕回來，還煞有介事地和我們說路怎麼不好走，差點掉河裏……但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晚上叫門了。

高二分了文理科，蓮選擇了文，成績依然優秀。後來，大家爲了高考忙着和書本對眼兒，忙着和永遠都做不完的複習題較勁兒，斷斷續續地聽說，蓮和勳的媽媽是表姐妹，他們在一起的事情，兩家大人壓根兒就不同意。過年時，蓮去勳家被她那所謂的表姨趕出門外，但是她卻一如既往地迷戀着，追隨着她的小個子表哥。後來又聽說，因爲她和同班一個叫波的男生走得近些，勳知道後就狠狠地打她。我也曾見過蓮的臉上青紫，胳膊受傷，包紮着，問起來她說是自己騎自行車摔的。再後來蓮常常躲在宿舍裏偷偷落淚，見到有人來立馬換成笑臉，故意有說有笑加以掩飾。然而有些卻是怎麼也無法掩飾得了的，本來體態豐盈，面若桃花的蓮越來越消瘦，臉色蒼白，身體虛弱，好像隨時都能被風颳跑。終於有一天忽然蓮的下身流血不止，暈倒在課堂上，被送到了親戚家，臥牀休養了半月才勉強恢復。也就是那件事後，蓮退學了，老師同學們都爲之惋惜。

高中畢業，大家上學的上學，回家的回家，漸漸失去了聯繫。

幾年後，我外出開會時遇到老同學，問起蓮，她說：“你還不知道呢，蓮都死五六年了。”那一刻我彷彿被雷擊中，嘴巴張了好久都沒合上。原來，勳高中畢業後，不滿十九歲的蓮就和他“結婚”了。所謂結婚，只不過是住在一起罷了，因爲當時蓮已經懷孕，並且醫生說，再流產會有生命危險。由於不夠法定年齡，連個像樣的儀式都沒舉行，蓮卻幸福得不得了，終於可以和她的勳表哥日夜廝守了。不久，蓮生下了女兒，本來就對這門親事極力反對的婆婆，嫌棄她生的是個女娃兒，常常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橫豎挑不是，蓮有苦只能往肚裏咽。尤其是看到那些原來學習成績遠不如自己的同學，考上了大學，前程似錦風光無限，蓮和勳都暗自嘆氣，相互埋怨。雖說是結婚了，畢竟都還小，生活也不僅僅是浪漫，面對各種壓力和瑣事，兩人開始三天兩頭地吵架，勳脾氣又不好，甚至常常動拳腳。終於在梨花開的季節，一個飄着細雨的夜晚，心力憔悴的蓮縱身跳進村頭的深水井，給勳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小女兒，永遠地去了。事後勳把女兒交給他的媽媽撫養，自己又回到學校復讀。

夜深人靜，月牙如鉤，青春的記憶一次次撞擊着我內心的那份脆弱，逝者已矣，唯餘悲傷，常常對天自語：蓮，你在那邊還好嗎？你可還有牽掛？你的女兒，你的勳……蓮，安好在天堂！

青春，那場梨花雨，澀澀的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