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田守望散文

母親種了一輩子的田，直到80歲才丟手。做子女的我們以爲，80歲的老母終於不再爲田操心了。不過，我們還是錯了，土地是她永遠的牽掛，哪怕自己做不動了。

我家最早承包的一塊地是圩外田，不足一畝二分地。東邊緊靠興泰公路，南邊是龍溪工業園區。這塊田地勢高，船好靠，車好停，北邊是河，一瓢水能戽到田頭的最遠處。母親視爲至寶，一直是自己種着。

在我們圪田之鄉的裏下河港口鎮，莊戶人家都以瓜果蔬菜種植爲主，母親一年四季對地裏的莊稼像打算盤那樣，佈局得有條有理。春天，番茄、青椒、萵苣應有盡有；夏天，香瓜、西瓜、番瓜一個挨着一個；秋天，羅卜、菠菜、大蔥鬱鬱蔥蔥；到了冬天，黃芽菜、大蒜、胡羅卜讓人讚不絕口。

母親常說，人勤地不懶，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土地從來不會騙人。

過去這塊“兔子不拉屎”的圩外田經過母親的精耕細作，成了我家最好的一塊寶地，那時這塊地的收入，除開銷我們一家人的油鹽醬醋柴米外，每年還能積餘幾大千元。

看着豐收的成果，母親滿心歡喜。更讓她感覺到對土地的堅實，對生活的樂此不疲。

母親把土地當成老祖宗敬奉侍候。每當土地被釘耙翻卷過來，泥土那種沁人心脾的氣息使人倍感舒暢。她對土地的眷戀，對土地的固執，對土地的深情，讓我倍受感動。

她常在我們面前嘮叨:“圩外這塊田，只要能走能行，就會一直種下去。”直到現在，都快90歲的年紀了，她一有精神，就要到地裏轉轉。

有人說我母親“傻”：這一輩子，牢牢廝守着土地，能有什麼出息。但是母親不顧他人的閒言碎語，只顧埋頭幹好自己的農活。

另一件事，讓母親“傻”得更是出了名。事情是這樣的：幾年前，由於興泰公路拓寬，龍溪工業園區的落戶，我們村的土地身價一下子漲了好多。有位水產養殖戶看中了我母親種的圩外那塊田，準備打算買下來把土賣掉變成魚塘。其他兩家農戶在金錢的誘惑下，紛紛把田賣了。而我的母親死活不肯賣那塊田。水產養殖戶急了，三天兩頭往我家跑，還找親朋好友做我母親的思想工作。倔強的`母親，始終沒有鬆口。水產養殖戶沒轍了，就拋出高價誘惑她，開出的價格從起初的3.5萬元一下子漲到5.5萬元。雖然我們家經濟很拮据,但母親不爲金錢所動，一直沒有點頭。那位養殖戶見軟的不行就來硬取,夜深人靜，挖掘機直接開到田裏扒土。母親聞訊後，打着手電筒三步並着兩步趕到田頭，此時挖掘機已經偷偷挖去了三車土，母親一看急了，雙腳站到挖掘機前大吼道：“田是我的命，你再挖，我就跟你拼命!”機手見母親站在挖掘機前堅決不讓，只好乖乖小了油門熄了火。第二天不等天亮，母親就到村支書家反映了情況。市國土監察四中隊王隊長等人很快來到現場，除對當事人進行了批評教育外，還將偷去的三車土的罰款交到我母親手上。打那以後，那位水產養殖戶再也不敢偷土了。

母親對土地這種難以割捨的情感，讓人不解。如今，她年事已高，手腳不如當年的利索。我妻子曾多次抱怨她說：“死腦筋，整天守着土地，能有多大收入，如果把田賣了，不僅比種菜收入高，而且足夠享用一輩子。”她卻板着臉說：“種菜收入確實不如賣地的收入，但如果我把土地賣了，老三(我弟弟)老了不能打工，回來靠什麼,子孫後代吃什麼？土地是俺莊稼人的命根子。”每當我想起母親的這句話，鼻子總是一陣酸溜。

“兒伢，你去看看圩外那塊田，老三家今年種的韭菜長得還好嗎？”面對母親的嘮叨，我知道她還是放不下弟媳婦種的那塊田。

這就是我的母親。你說他“傻”嗎？我說，不傻。土地是她一輩子侍弄的孩子，更是她精神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