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收購員沒有來散文

收購員沒有來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45W 次

故鄉不是每一個冬季都會下雪,冬天更多的是綿綿不盡的寒雨,陰冷蕭瑟,讓人的心情也莫名地暗淡下來。多年前的一個春天,父親和哥哥到後山開荒種包穀,一不小心引起山火,把生產隊的幾十畝山林燒了個精光。

收購員沒有來散文

那年秋收過後,家家戶戶都喜笑顏開。而父親卻在唉聲嘆氣:“唉,如果那天不去後山燒荒就好了,哪曉得旋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點燃芭笀草就刮起來。”

“雞鴨豬牛賣光了,木炭稻穀也賣光了,一家老小總不能捆着肚子捱到明年打穀子吧?”母親望着空空的糧倉說。

其實早在稻穀揚花的時候,村裏的人們就期待着芭笀花兒開了的。每年芭笀花開不久,收購站就會張貼收購芭笀杆的喜訊。一般在貼出收購啓事的第二天,村裏的男女老少都會集體出動,因爲大家要搶在霜降來臨之前多砍一些,要是有了霜凍,芭笀杆會失掉許多水分,同樣一捆大小的芭笀杆,在霜降過後砍回來,去收購站過秤時,就會少過幾顆稱星子。

那年村裏人沒見到告示,都不敢上山。而我們家就像集體打了雞血,天還沒亮,父母已經爬到後山。在頭天睡覺之前,父母就交代,他們先上山,要我跟姐姐煮好飯菜打包再出發。

其實我是很不願意和姐姐一起走的。冬天霜凍太厚,像雪凝一樣,走在路上差不多要摔倒。姐姐走路很快,她走兩步我不能只走一步,她說今天砍兩挑芭笀杆我不能只砍一挑;她說挑一大捆,我就不能只挑一小捆。反正什麼都得聽她指揮,那時候我就渴望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以後也可以這樣命令比我小三歲的妹妹了。

那年冬天卻很奇怪,姐姐煮好飯菜叫我起牀吃飯後,突然跟我說:“我們各走各的路。”姐姐囑咐後就背起鐮刀,手提飯悠悠獨自出門了。我一路尾隨。原來有一個後生在村口等她,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向後山奔去。我終於明白,姐姐長大了,會談戀愛了。

如果不是爲了砍芭笀杆換取口糧,而是像遊客一樣到後山走一趟,到溪溝裏摸幾條娃娃魚和螃蟹,再摘一大把野花,從溝底爬上山巔,這一路上就會發現芭芒花像雪花一樣漂亮。當然,這種想法只是我一個人有,因爲我把這想法記在了日記本里,被母親發現了。我喜歡在日記本上寫寫畫畫,爲了躲避母親的責罵,任憑豬圈的豬餓得叫壞了嗓門也不去管它,而是爬進豬圈裏面去看書。好幾次,母親拿着竹條子滿村子找我。母親找到我後,總是會大聲地責罵:“你這鬼姑娘,就知道啃書,什麼都不會幹,以後不知道禍害誰家!”母親越是這樣說,我越喜歡往豬圈裏面鑽,有時候還會爬上豬圈棚上曬着太陽看書。

那天姐姐不情願帶着我,我還是追上了姐姐。我用鐮刀小心翼翼地割斷芭笀,一片片剔掉葉片,再砍斷芭笀花,看着一根根芭笀杆橫躺在地上,彷彿就是一本本書躺在眼前。我定定地望着它們發呆,父親把芭笀杆扛下山來,老遠看見我就大聲地喊:“芳蘭,不要磨洋工了,要是收購站貼告示出來,哪裏還有這麼好的芭笀杆等我們!”我聽了,不由得更加使勁揮舞起鋒利的鐮刀。

太陽偏西時,母親才捨得拿出姐姐包來的.飯菜,叫我們在水井邊坐好,一人發一包。等我們吃完飯,父親已經幫我們捆好芭笀杆,我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挑起芭笀杆走在父母的前面。父親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父親說:“明天我們還要起早點,對面山上的芭笀杆更粗壯。”

大半個冬天,我們家的巴芒在屋檐下堆成一座小山。母親害怕太陽把它們烤乾了,就從穀倉扛出曬席,小心翼翼地打開來罩在芭笀杆上。父親則從樓上扛來準備修牛棚的杉木皮,把芭笀杆裸露的部分全遮蓋起來。

我看見父親的臉亮堂堂的,就像天上的太陽。他蹲在屋檐下“嘩嘩”地磨鐮刀,母親則望着那堆芭笀杆唉聲嘆氣:“不砍了吧,萬一收購員不來呢?”父親說:“有學校就需要作業本,要作業本就需要紙廠,紙廠造紙總該要芭笀杆,不會不來的!”

就在父親斬釘截鐵地說完這番話的第二天,淅淅瀝瀝的冬雨就像趕赴一場約會,全來了。我們無法上山,父親每天都要跑到收購站看三回,而收購站的大門始終沒打開。

年終於要來了,零星的炮仗已經在村子響起。提前放炮的多是一些比妹妹還小的男娃娃,他們把長串的鞭炮拆成零星的散炮裝進褲袋裏,點上一根香棒,遇到一堆牛糞或者一個水塘又放一顆。這樣的炮聲讓人一驚一乍的,然而只有這樣的炮聲響起,才能給人一種即將過年的味道。女孩子們呢,女孩子在大路上跳橡皮筋:小汽車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我是汽車小司機小呀小司機,我爲祖國運輸忙……夥伴們都穿着鮮豔的花衣服,乾淨的白球鞋,歌聲和鞭炮聲一起瀰漫在村子的上空。

我們沒有新衣服,更沒有新球鞋,我知道是因爲我們的芭笀杆還賣不出去,這些我都能明白。但我們不明白爲什麼收購員一直沒來?

我和姐姐又不甘心地跑到收購站看開門了沒有,卻遇到在收購站門前卷着袖筒發呆的父親。回來的路上,父親走在前面,我和姐姐一步三回頭,好像多望一眼,收購站的大門就會突然打開來。父親的後腦勺像長了眼睛似的:“傻姑娘,不用望了,收購員不會來了,再過兩天就過年了。”父親說完這句話,我看見他的眼眶變成兩丘水田,好像被芭笀花觸了一下,立刻變得水汪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