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收到月餅的中秋節散文

隨着年歲的逐漸增長，才愈發體悟到“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老話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今年的中秋節又要到了，像往年一樣，許許多多與節日相關的陳年往事又一件一件地紛紛涌上心頭，充滿了濃濃的親情與思念，它是那麼的快樂又憂傷；既讓人感到十分幸福又悲痛，就像擺在面前的一杯五味雜陳的老酒，讓人慾罷不能，但卻難以下嚥。在這些記憶的潮水中最讓人揪心的往事，便是在以往那些過節的時候曾經發生過的，看起來極爲平常的事情，至今想起來卻讓人深感痛心，無法抑制。

兒時的中秋節總是充滿天真與歡欣。在爸爸和媽媽結婚後的32年間，在頭14年裏一共生了七個女兒！所以人稱爸爸爲“七仙女的爸爸”。由於人口興旺，我家總是比別人家熱鬧許多。我遺傳了媽媽的好客個性，常愛約小朋友來我們家“扮家家酒”，大家在遊戲中都喜歡玩扮演爸爸、媽媽或小孩等角色，一起切菜、煮飯。每當中秋節時，巷子裏的孩子更喜歡來參加我舉辦的同樂會。那時我們住家的那一帶都是日式的老房子，這時候媽媽總會預先準備好月餅、柚子和許多零食放在家中的院子裏，孩子們只要帶個小板凳來就行。每個小朋友，輪流站上院子裏通往客廳的二級臺階上，一個接着一個地表演自己拿手的節目，譬如唱歌，講故事，說笑話啦等等。有些頑皮的小朋友，還把剝下來的像個瓜皮小帽的文旦皮，戴在頭上一起玩“大風吹”以及“木頭人”的團體遊戲。大夥兒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在陣陣的拍手嬉笑聲中，享受着快樂的中秋節！

記得爸爸在士林警察所做過二任所長，爸爸個性忠厚老實、熱心助人，雖然只是地方上一個小官，但卻很得老百姓愛戴，這點從家中有許多別人贈送給爸爸的“親民愛民”的銀盾中就不難看出。爸爸因爲朋友多，在大家禮尚往來下，家裏有吃不完的各式月餅禮盒及文旦。爸爸很重視對我們的敎育，爲了尊師重道，每年都會先挑幾盒精美的月餅禮盒，帶着我們親自送給老師，答謝他（她）們的殷勤教誨！老師們都知道爸爸雖然生了七個女兒，但沒有絲毫因爲重男輕女而疏忽對我們的教育。

中秋節總是與月餅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提起中秋節的各式月餅，就會想起爸爸每年的中秋節，都要去臺北衡陽路的“伍中行”爲媽媽和女兒們去買大家各自喜愛的月餅。這個習慣一直到我們做女兒的長大成人去海外求學，爸爸仍然堅持每年快到中秋節的前半個月，就開始忙碌着去爲妹妹們採購每一個人愛吃的各式不同的月餅，早早的給妹妹們分別寄去，讓她們在海外也能像在自己家中一樣，在中秋節那天能夠吃到自己喜愛的東西，以解思鄉之愁！

記得我在臺南讀大學時，因爲家中妹妹多，爸爸的生活負擔重，所以在學期中沒有多餘的錢，讓我買火車票回家探望爸媽。每當節日來臨，我也只能待在宿舍讀書。起初爸爸爲了怕我在節日裏一個人過節會感到孤寂，便總是讓我在節日裏定能夠會收到他寄來的月餅和一封充滿濃濃關愛的家信，讓我得以在節日裏有一個好心情。在信中爸爸與我交流生活起居以及課業上的心得與人生體會，叮囑我要牢記“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的道理。鼓勵我刻苦學習、學業進步。有時候他還會給我寄來新衣服，既漂亮又合身。宿舍裏的同學，看到我那份快樂，無不羨慕之至，甚至還以爲我在臺北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呢！

有一年的中秋節前夕，爸爸忽然寄來一封“限時專送”的快信，信上說：他認識了一個河南老鄉宋伯伯，他是定期往來於臺北至高雄之間的“覌光號”火車的'列車長，爸爸拜託宋伯伯，在他當班的時間，讓我從臺南搭他的順風車回臺北過節！我看完信，頓時激動得流下淚來。噢！爸爸爲了讓女兒能夠回到家中過節真是費盡了心思，爸爸的這一番良苦用心，至今想起仍然會讓我做女兒的止不住淚流滿面。

我婚後每逢過中秋節，一定會去選購媽媽愛吃的蘇式月餅和爸爸愛吃的鮮肉上海式餡餅，那時因爲爸爸已經得了糖尿病，要忌口不能吃甜食，我就改買這種現做的豬肉餡餅給爸爸吃！而且在節日的那一天我和先生都定會帶着一兒一女，回孃家探望他們二老，並送上一個紅包讓他們過節加菜用。因爲媽媽是南京人，我也會去有名的“正記南京板鴨店”，排上半天隊買半隻媽媽愛吃的鹽水鴨和薰魚給媽媽帶去，讓媽媽節日快樂！

時光飛逝，七仙女陸續長大，爸爸媽媽不惜自己含辛茹苦爲了栽培女兒們遠赴海外讀書。我雖已出嫁，但也總是把自己平日裏的積蓄統統交給爸爸利用，希望能夠爲他分憂！所好的是妹妹們都很爭氣，各自在海外成家立業，表現優秀，令爸爸覚得生女兒跟兒子一樣，併爲自己的女兒們引以爲榮。

有一年中秋節又快到了，我在一個星期天回孃家去，看到爸爸躺在牀上，默默不語，我問爸爸是哪裏不舒服？他對我搖了搖手，翻身面向牆壁！媽媽在旁邊嘆了口氣告訴了我緣由：原來在一個月前，爸爸看中秋節將近，便開始忙碌給妹妹們寄去大家各自愛吃的月餅，希望她們都能過上一個快樂的中秋佳節！沒想到爸爸今天接到妹妹的電話：說爸爸是老糊塗了，爲什麼給她寄了兩次月餅？也許言者無心，但爸爸卻感到十分傷心！責怪自己忙中出錯，寄過了竟然又再寄一次。想到那時候爸爸的右膝蓋有毛病，已經需要拄着柺杖走路了，但是還要堅持支撐着給女兒們買月餅、寄月餅，孩子們的話真的讓老人感到自己已經老了，不中用了。我就跟爸爸說，以後我來幫你寄好了！爸爸沒有回答。現在爸爸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再也不會有收到爸爸寄來月餅的中秋節！我不禁想起天下父母的偉大，讓我深感自責！爲什麼自己就生活在他的身邊，卻沒有及時想到老爸年事已高，還在爲心愛的孩子默默的付出，自己竟然渾然不覺？

我不能原諒自己，一直到現在，每到中秋時節，只要一來到爸爸曾經生活過的淡水養老院的大門口，我就會想到不良於行的爸爸，眼前彷彿出現拄着柺杖在外勞的攙扶下坐上計程車，去衡陽路給妹妹們買月餅的那位老人的身影！而且更加讓我傷心不已的是，現在仍然孤身一人住在這家養老院三樓的媽媽，她原來總是會用滿滿一桌精美豐盛菜餚迎接自己的孩子們回家過節的媽媽，現在卻因爲食道吞嚥功能的退化，再也不能吃到她愛吃的椒鹽黑芝蔴月餅！中秋節，這個對我來說已是充滿思親與哀情的日子，試問老天，還能夠千里共嬋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