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深的寂寞沉入海底散文

在網上查找關於鋼琴的資料，無意中發現了一部影片，《鋼琴課》。其實更喜歡這部影片的另一個名字，《鋼琴別戀》。《鋼琴課》其實是一部很老的片子，黑白的畫面，講述的是十九世紀中葉啞女艾達瘋狂癡迷鋼琴的故事。

關於鋼琴的影片很多。像大家所熟知的《海上鋼琴師》，《鋼琴家》《鋼琴教師》等等。和以上影片不同的是，《鋼琴課》是一場以女性爲視角的影片。她講述的是啞女艾達，通過鋼琴來勇敢追求真愛。艾達是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內心卻極爲堅韌。她的眼神始終沉靜，冰冷，似乎一眼就能洞穿世間所有的黑暗。

影片開始，女主角艾達在遍地黃葉的樹林裏，緩緩的說，你聽到的不是我口裏發出的聲音，而是我心裏的聲音。我自六歲起已沒講過一句話，甚至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我爸爸說，這是一種黑暗的技能。終有一天會毀了我。

她從六歲起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因爲她認爲許多人說的話都是廢話，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拒絕了一切問候和干涉。她只用鋼琴和這個世界溝通。她一刻也離不開她的鋼琴，當他的父親說要把她嫁給一個陌生人時，她並沒有感到很驚慌。對於她來說，嫁給誰都不重要，她只要她的鋼琴，她的世界裏有鋼琴就夠了。

黑暗的技能，這個詞真好。我小時候也不愛說話，和同齡的孩子相比，我說話說的極晚。這世上無聊的廢話太多，若能安靜的用沉靜的眼神打量着這個世界，若能不說話，人與人互相用眼神交流，就像艾達的女兒問艾達，她和她的爸爸平時是怎麼交流的，艾達說，無需用言語交流，只要一個眼神就夠了。是啊！這是心的交流，無需多言。

在影片剛開始是在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小莊園裏，艾達的老父親帶着艾達的女兒玩耍，艾達獨自一人坐在一棵秋葉飄落的樹下，再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荒野小島。艾達帶着她九歲的女兒，去了一個彷彿與世隔絕的小島。島上的人不知道鋼琴是什麼。當水手們擡起鋼琴時，有人問道，這是誰的棺材？可想而知，島上的人是多麼的愚昧無知。粗魯的水手搬下艾達的的物品便離開。艾達的未婚夫沒有如時趕來接她。艾達抱着女兒，在潮溼的海灘上度過驚魂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艾達的未婚夫斯圖爾特帶着鄰居貝恩斯和一幫人來接她們。，當兩個素未謀面的準夫妻見面時，並沒有以往影片中的激情，愛戀。甚至連一句問候也沒有。艾達冰冷的眼睛直射他的丈夫。她的丈夫無法理解愛達對鋼琴的那份熱愛，將笨重的鋼琴遺棄在海邊。他永遠不知道，沒有了鋼琴，愛達的生命將不再完整。

影片反覆看了三遍。特別喜歡艾達身上的那些特質：沉靜、倔強、執着、尖銳。

在滂沱大雨中，艾達身穿白色的婚紗，面無表情的坐在丈夫的身邊拍照，她一心掛念海灘上的鋼琴，是否會被雨水沖蝕，是否會被海浪捲走。她懇求丈夫搬回鋼琴，遭到拒絕後，她憤怒地砸家裏的東西。艾達帶上女兒去找貝恩斯，這個粗魯的男人起先是拒絕，艾達和女兒就坐在貝恩斯的家門口，不知是艾達的'堅持打動了貝恩斯，還是這個男人讀懂了艾達眼裏深深寂寞與內心深處的渴望。貝恩斯帶她們去了海灘。艾達的女兒歡快的海灘上舞蹈，艾達完全沉浸在鋼琴世界裏，她臉上的表情是幸福的，陶醉的，快樂的。貝恩斯不懂音樂，但是他懂女人的心，他知道她想要什麼。貝恩斯在沙灘上一遍又一遍聆聽艾達的鋼琴聲，他深深的注視着這個女子。沙灘上三個人腳印最後重疊在一起，沿着艾達的足跡，貝恩斯走入她的世界。

貝恩斯用80畝土地作爲交換，換回了艾達的鋼琴，並且和艾達的丈夫說，讓艾達教他彈鋼琴。這樣艾達就能堂而皇之走進他的小屋中。

用琴鍵作爲交易，多麼荒廖。每親近一下身體，就能得到一個琴鍵。艾達倔強、執着，她迫切希望能要回她的鋼琴。她陷入深深的思考，然後用手語堅定地說，用黑鍵交換。我們都知道，鋼琴鍵一共是88個，黑色鍵36個。聰明的艾達討價還價。她和貝恩斯的交易就這樣開始了。

起先我一直認爲貝恩斯是醜陋的，他配不上艾達。他和艾達之間的交易曖昧而低級，兩個鍵，撫摸手臂。五個鍵，和衣躺在牀上。十個鍵，赤身裸體相擁。在那一刻，我看不到艾達眼中的快樂，她的臉上寫滿了羞辱與無奈。貝恩斯最終發現，艾達不愛他，他所做的一切已經深深的傷害了艾達，他讓人把艾達的鋼琴送回去。

艾達不用再去貝恩斯的小屋了，她在自己家裏就能彈奏，可是爲什麼卻焦躁不安呢？當聽說貝恩斯生病了，在泥濘的小路上，不顧一切跑出看他。這世上有一種感情，在你不設防間，已與你如影相隨，那就是愛情。艾達身陷其中。

尾隨而來的丈夫目睹了他們交合的全部過程，這個可憐的男人沒有衝進去當場抓姦。他還心存幻想，他希望她的妻子悔過，他在等待奇蹟的發生，然而，這世間原本就沒有那麼多奇蹟。當艾達拆下一個琴鍵交給貝恩斯時，這個男人被徹底激怒了。他用斧頭砍斷了艾達的翼。艾達的丈夫是愛她的，他意識到自己深深的傷害了艾達，後來，他找到貝恩斯，讓他帶她走。艾達是幸運的，他的丈夫成全了她。

有人說，這是一部純女性的電影，男人們看不懂，也不願意看。簡坎皮恩的《鋼琴課》是一部幾乎堪稱完美的女性電影。她將女性藝術的唯美髮揮到了極致。

影片看完後，又找來電影主題音樂反覆聆聽。主題曲《心靈渴望歡樂》（TheHeartAsksPleasureFirst）是一部觸及心靈的作品。由英國作曲家麥可爾．尼曼（MichaelNyman）創作。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畢業的尼曼，其配樂風格崇尚“簡約主義”，將簡單的古典樂器發揮到極致，片中一開始就以鋼琴聲帶出女主角口不能言，只能以琴聲表達自己的情感。有人說主題曲單調，重複。我卻不這樣認爲。主題曲在片中一共出現四次，每一次帶給觀衆的都是不一樣的視聽感受。第一次出現是艾達帶着女兒去了丈夫的小島上。她的丈夫是一個很實際的人，認爲鋼琴太笨重，又沒有實質性的用處，不顧艾達的強烈反對，拋下了鋼琴。艾達隨着這些人慢慢的走，當她走上山坡後，回過頭來注視的海灘上那孤零零的鋼琴時，音樂響起了。第二次是在艾達求貝恩斯帶自己去海灘，在海灘上，艾達忘情的演繹，她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感情像海浪一樣衝擊着我的心，海浪聲交織熱烈的鋼琴聲，在那一刻，我看到這個安靜女子內心的洶涌澎湃。艾達的女兒在沙灘上盡情舞蹈，沙灘上一串串的腳印到最後交織在一起，這段畫面也是影片中最爲動人的一幕，也爲後面艾達痛失手指埋下伏筆。第三次音樂響起，是艾達不顧一切的瘋狂奔向貝恩斯的小屋，丈夫拼命的阻攔，他們在樹林裏糾纏，廝打。最後主題音樂出現，是在艾達被丈夫砍下手指。那一刻，天空是灰暗的，在暴雨中，艾達被憤怒的丈夫砍下手指，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滴淚。她的眼神冷漠，堅韌，倔強，始終不肯妥協。她在泥濘中艱難的走，最後終於倒在泥水裏。這也是劇中最爲震撼的一幕。在封閉的小島，在男權時代，背叛就要付出代價，艾達爲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沒有手指，鋼琴還有什麼用？此時大雨傾盆，畫面被渲染成最冰冷的青灰色。鋼琴優美的聲音讓你無法想象，人間最悲慘的一幕正在上演。丈夫斧頭砍斷的手指血流汩汩，悠揚的鋼琴聲在畫面之外響起，錐心的疼痛，美到了極致。

主題旋律揭示了不能說話的愛達心中埋藏着的熾熱情感和她的全部人生經歷，以及她對於自己視若生命的鋼琴音樂的無比熱愛。蕩氣迴腸的主旋律讓人過耳不忘，如同餘音繞樑一般讓人久久沉浸其中，感動不已。

片中大多數鋼琴曲都是女主角霍利亨特自己彈奏的。霍利亨特其實算不上是個美女，她有10年的鋼琴彈奏經驗，這個長相平凡的女子，用豐富的手語和精湛的鋼琴演繹，征服了全球所有的觀衆。影片獲第46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奧斯卡第66屆最佳女演員、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原著改編獎。

影片的末尾，艾達將自己心愛的鋼琴推進了海底，她自己也隨着鋼琴沉入海底，在那一刻，我以爲她將和自己的鋼琴一同長眠海底，因爲鋼琴是她的全部，是鋼琴替她訴說了她一切的情感。她高貴的靈魂附在每一個音符，每一首動人的旋律裏。只有通過鋼琴傾訴，她纔不感到寂寞。她說，所有人都要最後迴歸到寂靜。在沉入海底的那一刻，艾達想的很多，出於一種本能的求生慾望，她開始拼命掙扎，最後，終於掙脫右腳上的繩索，浮出了水面。

必須要經歷過死的獄煉才能夠看清楚生的真相。她把最深的寂寞沉入海底，把生命裏最疼痛的記憶沉入海底。在我看來，這部影片有兩種結局，艾達隨自己心愛的鋼琴一同永遠沉入海底，這也是一種完美的結局。她身穿白色的紗裙，面色安詳，在藍色的海水中漂浮。繩索一頭套住她的右腳。一頭套住鋼琴。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畫面也經常在艾達的夢中出現。那是她的另一種自我。生即死，死即是生。這樣的故事情節在影片中看到，給人的感覺是如此震撼。從海水中被救起，在那一刻，艾達就獲得了重生，經歷過死亡，經歷過斷指之痛，艾達找回了她自己，她開始另一種新生活，她教孩子們彈鋼琴，她開始學說話。用她自己的話說，她現在是這個城中的怪物。斷指被貝恩斯用金屬打造的手指套住。只是金屬的手指在觸碰鋼琴鍵的那一刻，會想起那個叫斯圖爾特的男人嗎？手指的傷口癒合了，他在她心裏留下的傷口，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消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