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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日記《記憶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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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上天一定要奪走我所有的以往的記憶,

散文日記《記憶淮安》

我會懇請他,

一定要給我整整二十天的時間,

能讓我清晰的記得的,

就在我年輕日子裏的那個夏天,

不爲別的,

只因爲那個夏天,

我在淮安,

一個男孩,

溫暖的陪伴。

我生活在這座沒有樹的寂寞城市,每天我都會從中山路一直往前走,路過商廈裏剔透的櫥窗,五彩斑斕的霓虹,靜靜的,一個人,走上一段。

總會有那麼一段日子,閃現,模糊,清晰;偶爾,不斷,不斷,偶爾……

呈現其中,在我心中總是留有些印記的:荒原上寂寞開放的向陽花,田野裏芬芳泥土的氣息,淮陰侯府夜晚的燈火,月湖星空的鑽石,蘇北平原的一切,完整的,零星的,時而展現的,偶爾冒出去的……

當我一個人走路的時候,我卻分明感覺到它溫暖的氣息已經無處不在。

那片蘇北的土地其實也是孤寂的。記得剛到那裏的時候,我一直很奇怪我的朋友圈圈爲什麼天天都會走過這一條塵土飛揚的大街去上班?後來我才知道,在這裏,大街只有一條,它困在水泥混凝土的陰影裏,從東到西,她無法選擇。

我住在圈圈的宿舍裏,空間很大,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很有些家庭的味道。我只是個叛逃者,這裏只是我的避難所,我除了每日三餐做得能讓圈圈滿意之外,我便無事可做了。但我經常的去找一個男孩子玩,他的名字叫浩。

那是一個給我留下極深印象的男孩子,二十八歲的年紀,很年輕的樣子,有孤獨的笑容,成熟麥香的膚色,還有似笑非笑的神情,特別清楚的記得他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長長的手指,瓦片型的短短指甲,手背上貫穿着明顯的青筋,乾淨,寬厚,充滿溫情。

他用那種很低沉的聲音說話,用很大很爽朗的聲音笑,用年輕男子特有的純正渾厚的嗓音唱任賢齊還有羅大佑的歌。

每一天我都會騎車穿過一整條大街去找他,路過鎮淮樓的時候我會去九龍熟食店買上一斤盱於龍蝦,一進門我就會衝着他吆喝:“嘿,打牙祭噢!”

他就會說我象孩子,我張着油膩膩的嘴巴朗聲的笑着,我感覺到我是快樂的。

有時候我們會騎上單車沿着城市周圍的鄉村小路穿梭環繞,騎很遠的路去看傍晚夕照下的京杭運河,他也給我講文通塔的故事,沿着周恩來故居的那條小巷,一路走過,很多的排擋,我喝着赤豆湯,嚼着鐵板燒的裏脊肉,回味鴨血粉絲的味道。

以至於後來我到了南京,到秦淮人家嘗過正宗的鴨血粉絲之後,我還是固執的以爲,只有淮安的鴨血粉絲纔是最爲正宗的……

有一天清晨,我去找他,我說:“我去蘇州啦,去看小橋流水人家。”

他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說:“我不清楚,如果那裏好,我會留下。”

我只清晰的記得,他輕輕的說了一句“早去早回”。

還有他眼中閃過的那一點點失落的神情。

於是,我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去買一張當地的明信片寄給他。

在角落裏我把這些明信片寫完,然後投進信筒。

每當我把它們塞進去的時候,我的目光總會在郵筒前停頓幾秒鐘,用一種虔誠的神情。

到揚州的時候,他打來電話。我告訴他:當我寂寞的身影和二十四橋在膠片上定格的時候,我卻拿不出勇氣去斬斷我的`根鬚。

有些開玩笑的笑笑,便掛了機。

我一賭氣當晚就去了鎮江,到鎮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天色太暗,下起了雨,我不喜歡雨天,因爲我經常在下雨的夜裏哭泣。

我說了我是叛逃者,我是罪人,所以這是我應該受到的懲罰。

在鎮江的那天,我度過了我二十四歲的生日,在那間剛剛開張的蘇果超市旁的那個酒吧。

我清楚的記得那裏的桌子,頂燈,還有門口那根奇怪的圖騰柱……但我卻記不起來那個酒吧的名字。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受,只是當我輕輕喚着他的名字的時候,心情卻有種溫暖的感覺。

後來我真的去了蘇州,我穿着寬大的T-shirt,在溫柔水鄉里盡情流浪。

我手裏舉着我的相機,鏡頭前面常常是一大片的藍天,青磚的建築,神祕的瓦當,小橋流水人家,鏡頭後面是我看得很遠很遠的眼睛,當淚水橫過我的視野,鏡頭前幻化成他的臉,我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所帶給我的溫暖。

走出石路已經是午夜了,蘇州城靜謐安詳,沒有月亮的蘇州城夜空嵌着滿天的星星,鑽石一樣,於是,我想起在月湖看星空的景緻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爲沒有他的星空只會讓我覺得太冷。

十天之後,我回到了淮安。

我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驅使我又回到了那裏?我想,那是因爲我知道他在等待吧!而我,會不會爲他停下我流浪的腳步呢?

那天晚上我們去了月湖。湖面上撒滿鑽石的光輝,拱橋的倒影越過我們的頭頂,無數的螢火蟲閃爍跳躍……

我們默默的坐着,誰也不願意去打攪那份寧靜。

最後,還是我開了口:你是不是喜歡我?

從未如此大膽的詢問過人家,只是因爲我想他是真的不夠勇氣說出那句話吧!

許久,他仰臉望着如水的夜空,幽幽的說着:“其實很多東西,沒說出來,比說出來好;也許,我們能相遇,是友情,抑或是愛情,那是一個開始,也是一個結束。你不會爲了任何人停留,所以,我不敢說。”

……

原來如此,我終究是會走的,這一點其實他比我更清楚。而我,卻在原地爲了這突如其來的愛情妄想着。那是愛情嗎?很微妙的感情,連我自己都糊里糊塗;忘記嗎?也許我會。

如果有一天上天一定要奪走我所有的以往的記憶,我會懇請他,一定要給我整整二十天的時間,能讓我清晰的記得的,就在我年輕日子裏的那個夏天,不爲別的,只因爲那個夏天,我在淮安,一個男孩,溫暖的陪伴。

我想,如果是那個夜晚,他能給我一個溫柔的表示,我想,我會爲他而留下,其實沒有人知道我,我早已經厭倦了那些荒唐的,不諳人事的漂浮,我只想停靠,但是……

於是,我註定會繼續我的流浪,走那條算不上太艱辛的路--只爲尋找。

走的前幾天,他突然消失不見了,沒有他的訊息,我顯得焦躁不安,問了許多人,都不知道。走的前一天晚上,朋友們都來爲我餞行他沒有來。記得那天晚上是下了雨的,喝了幾杯啤酒,最後一次吃正宗的盱與龍蝦,我的眼淚卻下來了,一瓶老酒,一斤龍蝦,還有我以爲可以天長地久的愛情。

我揚起我的臉,沒有鑽石的夜空冷清寂寥。紛紛揚揚的飄着細雨。

圈圈說:你會在你日想暮思的溫柔水鄉里哭泣,你會對着一瓶老酒,一斤龍蝦哭泣,那是因爲你知道那裏是永遠都不會屬於你的,你無須斬斷什麼,因爲你根本沒有失去。

被她那幾句聽起來宿命無辜的話語輕輕一擊,我早已軟弱的無處遁形。

同樣,那滿天的鑽石也不屬於我--包括他的那一顆--永遠。

我終於拿出我所有的勇氣離開了那個城市。

那裏留下我的一些東西,我無法完全帶走的。

我又望見了鎮淮樓,我會記得在那二十天的時間裏,我每一天都會經過它,在它腳下的九龍熟食店買上一斤的龍蝦,還有一瓶老酒。我的身形,我的追求,我的故事深深的印在了古老的城牆上。

我又看見了文通塔,我記得我們曾在它的腳下唱歌,是那首任賢齊的〈流着淚的你的臉〉。

月湖還是那麼美,我記得他說青翠的蒲菜和美麗的紅蓮在他們的前世曾是恩愛的夫妻。

我又從京杭運河那座橋上過,昏黃的河水,鏽跡斑斑的鎖鏈,一切都好象是過去很久了的模樣。

最後我還想去看看那幾棵向日葵,它們長在馬路邊,金黃燦爛的花朵迎風搖曳,永恆的溫暖感覺就象握着他的手一樣。

多少年過去了,我走過了很多城市,遊走在人世。

當某一天,我捧着百合玫瑰,穿着白色的結婚禮服,踏過紅地毯的那一刻開始,我便開始學會遺忘。

婚禮那天,我收到了他的手機短訊:

“知道你走的那幾天我爲什麼不在嗎?我害怕見到你,那是因爲我愛你。”

我開始覺得我的眼眶開始被某些東西打溼,電光石閃般閃過他的臉,流着淚的他的臉。

我還是生活在我的城市裏,這裏沒有樹,只有霓虹,只有孤獨,每天我都會一直沿着中山路一直往前走,靜靜的,一個人。我坦然的活着,執意堅持着自己的孤獨,我喜歡一切充滿溫情的東西,就象文通塔下的笑聲和歌聲,就象曠野裏的向陽花,他的手,他的眼,他的臉。

從重慶森林16層的高度找個合適的角度,望出去,我會看到灰濛濛的夜空,滿天的星星,從我清澈的眼眸望去,那該是一幅極爲熟悉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