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陌上散文
一、羅敷女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
樂府裏的黃牛哞哞聲響,犁鏵翻開新地,春天便抽出桑芽。
綠竹如玉,流水叮咚。新陽初綻時節,我隔着時空,望你淡妝梳畢,清氣提籃,目光投在城南之隅,迤邐着那青山的青麓。緗綺裙,紫綺襖,青絲桂枝明月珠,挑巧嫵媚,在山桑陌路上盡顯國色,招搖着女神氣派。羣心悸動。
修娥倚柔桑,春風玉面郎。你心中的偉岸,許是童話裏的白馬王子,腰繫鹿盧,前呼後擁,在虛空中展盡雄姿。他的身影,我們無緣得見。
輕吟一曲陌上桑,醉映晨曦羞千顏。如今你融身漢白玉塑像,婉約輕步行於山林,接受後人仰羨的目光。所過之處,依然靜立一片。
你的身份,始終都是含糊的說辭,無數文人史家爭執不休,羞答答地,競賣了兩千年的關子。
二、羅敷潭
兩千年時光,城南採桑地早已面目全非,野店東頭花更是落盡瓣蕊,夫水河干,春草茫茫,誰知豔骨棲於何處?
一潭淺水無波。
後人都說,這裏是你投水之地。不!這清清淺潭,分明是你浣衣之所!林蔭下,你披一肩青色的旋律,晾曬浣洗後的陽光,氣息溫暖。那沙沙的林聲,如絲的嫩柳和青青芽草,分明是你吐息而生,在風中盡情招展多情的風姿,一絲一縷,打開我潮溼的眼簾。
流水彈着無聲的沉吟,潭空的綠雲和你,兩千年來就這麼一直朦朧沙啞地唱着。
在一滴水落下的時間,我觀望了生死。
三、羅敷園
你手執竹籃欲往陌上,陌上已失,蠶桑不再。
青青田陌已被鋼鐵水泥森林代替,碧草綠樹紅花囿於方磚壘石的牢籠,無需逃脫也無處可逃,靜矣塵土襲身,噪聲入耳。自然的呼吸無處可尋。
十字路口,你孤身立於一角,欲學孔雀東南飛去。
許是羈絆太深,又或執念太重,遲來的北風未能托起你的彩雲,你只能與道路對側的荀子一同望天興嘆:時光蹤影難覓,徒追奈何?!
安心於你眉眼的寧靜,這裏漸成爲京劇票友的天堂。
二胡鑼鼓常醒於每個清晨,醉於每個黃昏,激昂的,柔婉的',哀怨的,憤怒的……百態的人生,百般的滋味。
一羣花甲,一攏紫薇,一個腔調,把繁華過往都報與你聽。一個人,見證一座城兩千年興衰。
四、李白路
你之盛名,太白慕名。
誰人知悉太白當年走過哪些路?蜀道?天山?太多太多!他的一生,都是仗劍行在天涯。
短暫的腳步,一首詩,在這裏烙刻上他的印跡。那些青草奔放着,遊走着,試圖打開千年的情網,讓心神歸於山下四角的方亭,探尋你暗藏的影子。沒有風,只餘清溪一瓢淺笑着自絕壑林蔭而下,氤氳漸起。
黃鶯翠啼時,驀然回首,望見你執籃從桑林小徑走出,薄暮微染,雙手透滿霞光,漫山紅花綠葉在你目光下俯首。
一個人,一壺酒,彈劍作歌,豪邁地,欲把貴妃醉酒的故事訴於你知。殊不知,見你之時,太白已醉。
千百年過去,唐朝紅日已隱於羣峯身後,嘆息聲中你的腳步越走越遠,只留太白舉杯隻影對明月。
杯中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