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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石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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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石門,有人便會發出一聲嘆息,大有恨其不爭之意。相比桐鄉其他古鎮,石門確實有點“落伍”。

閒話石門散文

“風水輪流轉”,曾經的江南巨鎮,現在只能算是一個“小字輩”。小,是石門給人的第一感覺。說起石門的“小”,有句順口溜叫“大橋到,石門到;大橋過,石門過”。關於這句話還流傳着一個段子,說一個外地人,開車到石門辦事,心裏記着人家叮囑的話“過了石門大橋就到”,等過了石門大橋,正猶豫間,卻看見窗外一片桑樹地,連忙把車停下,一問,告知已是河山鎮東浜頭了!

石門又顯得有點“老”。說它“老”,是因爲它沒什麼流光溢彩的新建築,沒什麼園林式的新小區。有人說難道子愷大道上的房子還不新嗎?不錯,子愷大道作爲古鎮的“新區”,其兩旁的建築跟運河邊的老房子比當然是新的,但橫向看,比如跟周圍的崇福、濮院和洲泉等古鎮一比,就矮了一截了。要說“老”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甚至越老越值錢,譬如烏鎮的老街,全國人民都來看,但石門的這些老房子又還夠“老”,——老到那種程度,用一句石門土話叫“昂剛不愣登”。石門以其昔日榮光,足可傲視羣鎮,吳越接壤爭鋒、勾踐“壘石爲門”的事幾乎婦孺皆知,不必贅述;大運河開通以後特別是宋室南渡以後更是成爲運河上的交通要衝和工商業重鎮。但是現在,真正的實物古蹟,除了運河這個水灣,是一處也沒有了。就是那運河灣,也失去了舊時的模樣,曾經是石門標誌的、臥在這個“金元寶”(大運河在石門鎮區轉個大彎,狀似一隻金元寶,故有此說)東、南兩端的兩座明代單孔石拱橋——南皋橋、東皋橋,隨着運河的拓寬,早已拆除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兩座“赤膊”水泥橋,硬梆梆地橫在河上。

世紀初,各地縣城城市化建設加快,吸引大量鄉鎮人口向城市遷移,石門因離市區近,受衝擊最大,人氣隨之大降。特別到了晚上,鎮區街道就像某句廣告語所說的——“被掏空了”一樣,行人稀少,車馬寥落,其熱鬧程度甚至還不及下面的羔羊集鎮。我剛到石門工作的時候,也驚異於石門的冷清,想起它八九十年代的繁華,今非昔比,嘆息不已。

然而,凡事一分爲二,石門“落伍”的另一面,又給它帶來許多好處。

石門以生態農業爲主業,工廠自然較少,所以雖處華東工業發達地區,卻擁有良好的局部環境。一入石門,常有耳目一新之感,覺得石門的天要藍一點,雲要白一點,甚至空氣也要甜一點,沒有其他城鎮常有的煙塵味、化學味,使人疑心是不是到了我國中西部地區。石門環境之好,看看它上面飛的鳥就知道了。曾在報上看到一篇文章,說因環境原因吾鄉的鳥比三十年前大爲減少,我想作者大概沒有來過石門。在石門,這些自然的精靈比以前不少反多。一次,一個朋友在談及石門的鳥時居然說出了“鳥災”這個詞,友人大概是厭恨薄暮時分八哥的聒噪。石門鳥多而爲“災”,當然是言過其實了,但我是喜歡這樣的“鳥災”的,——清早在鳥聲中醒來、傍晚在鳥聲中散步納涼,不是蠻有詩意的嗎?

在石門閒走,無論鎮區鄉下,藍天下的石門有一種質樸、自然之美,常使我要消耗掉很多手機內存,以至於自己也納悶,又不是出去旅遊,在本鄉本土,竟然也拍下了這麼多的照片。其實,石門還有一項好處,是這些照片難以表現的,那就是它的清靜。石門沒有他鎮常見的隆隆轟鳴的大型工廠、建築工地,沒有日夜喧鬧的繁華街市,它清幽、安靜,有隱者風範。人常埋怨石門的經濟不夠“發達”,埋怨巨石集團遷到了桐鄉,實際上也幸而如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從這一點說,桐鄉也是幸運的,試想,如果石門也是廠房如雲或人潮如海,那咱桐鄉哪裏還有一塊可以放慢腳步、鬆弛心情的清靜之地呢?

石門的靜,不單是耳根的清靜,它有內涵、有深度,更是直達心靈的'寧靜。子愷故居緣緣堂靜靜地矗立在白場橋堍,你可以自由進出,“草草杯盤共語笑,昏昏燈火話平生”,與藝術大師進行近距離的靈魂對話。鎮上的公共建築如橋欄、圍牆等隨處可見子愷漫畫,它們如“帶核兒的小詩”般耐人咀嚼,又如“一片片落英都含蓄着人間的情味”,使你在不知不覺中駐足而思,拋卻塵俗的煩慮,迴歸內心的寧靜。子愷精神已經成爲古鎮的靈魂,子愷藝術及人品中蘊含的質樸、淡定的元素已經深深地融入到鄉人的血脈之中。石門人大多淡泊寧靜,對人生沒有不切實際的慾望,心靜如水,隨遇而安。

南北一路直行的京杭大運河,在石門轉了個少有的一百二十度的大彎,成就了石門灣這個風水寶地,星月推移,使石門灣漸漸有了“龍氣”,被劉伯溫發現,告之朱元璋,這位嗜殺成性的皇帝當然不會容忍石門的“龍氣”,遂有了堰橋的傳說。“龍氣”之說,自然無稽之談,但石門有“文氣”,卻是不爭的事實。豐子愷之後,又有吳蓬,乃當世國畫頂級名家。文人墨客藏於民間者,亦難計其數。行走在石門的陋巷窄弄,不經意間就會從門窗裏瞥見舞弄文墨的人。自號“石門一醜”的永潮老師,斜眯雙眼,笑看人間,他善作鄉土民俗風情畫,退休後嫌市區新房“沒有靈感”,常常獨自回到運河畔的老房子裏揮毫潑墨。其作品主要表現七八十年代的農村勞動生活場景,畫嬉戲的少年、勞作的老漢,皆栩栩如生,勾起鄉人濃濃的“鄉愁”,石門出道的詩人鄒漢明譽之曰“筆底丹青,仙氣連連”。石門這個地方,也許確實能激發人骨子裏的“詩情畫欲”,就連我這樣的鄙陋之人,在石門呆了兩三年,居然也咿呀學語碼起文字來,也不畏人恥笑,自己也驚訝不已。

最近報上載文說國人的物質幸福時代已經結束,新時代來臨。苟如此,則石門這塊璞玉也將亮世。這使我想起去年的某日,一外地同學偕友來訪。我把他們帶到市區某個自認比較“體面”的餐館,不意到了門口同學卻不願下車,埋怨說“定下這麼個俗氣的地方”!我於是會其意,直駛石門鄉下,時值深秋,來到一戶農家廂房坐定,見牆上掛着一幅子凱漫畫,正是《人散後,一勾新月天如水》,門外白菊似海,陣陣清香隨風撲面,同學大喜,喚上土酒土菜,開懷暢飲,不久即醺醺然有醉意,高聲吟哦孟浩然的《過故人莊》……

石門,享交通之利而無車馬之喧,廟堂田野,進退自如,江南古鎮之中,難出其右,且看:要出門遠行,往北五分鐘即到高速入口,杭州上海一兩個小時即到;愛林泉之趣,則菊田果園擡腳就是;不忘功名事業,欲交遊應酬,往東十來分鐘就見燈紅酒綠;就是禪脩敬佛、燒香祈願,也只需往南五分鐘,千年古剎福嚴寺的梵音便清晰在耳……更兼四季佳日,皆有賞玩之處:春天到殷家洋賞千畝梨花;夏日去緣緣堂聽雨打芭蕉;秋天的掛花村馥郁醉人;冬季的運河灣舟楫往來,“古道西風瘦馬”,都有無窮韻味。

所以,石門貌似落伍,實乃寶地,妙處可堪意會,難以盡言。不過,璞玉之光,也須有緣之人才能賞鑑。我,竟萌生卜居之念,去年秋貸款買下一屋,打算在此安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