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看書散文隨筆

圍爐，一個多麼溫馨的字眼。她一直逗留在我的心底，就像秋後那遼遠的天空，讓人心生幾許嚮往和感慨。

深秋的小城，有了絲絲寒意。早晨的陽光在小區的樓頂溜達，嬉戲，像小區裏那羣頑皮的孩子一樣。我在家小休幾日，兒子去了學校，妻上課去了，要到下午四點才能回來。家裏就我一個人，我好清靜，不喜歡喧鬧，在這難得的閒暇裏，何不看看書呢？

在客廳久坐，寒意裹身。搬來電爐，插上電，圍爐看書。拿來最新版的《神鵰俠侶》，置於掌上，磨挲着封面，臉上盪漾着欣喜，輕輕打開，書香撲鼻而來。這套書是妻今年暑假在長沙買的，那天正好趕上一個書店打折出售。妻知道我愛買書，就打電話問我，買書不？我說給我買套金庸的《神鵰俠侶》吧，因爲這些書在一般的書店難覓蹤跡。不一會，妻又問，老貴了，不打折，還買不？我說，買。

這套書共四冊，每章前頭都有一頁插圖。金庸的武俠小說，我在初中時幾乎全部拜讀過。那時，我癡迷武俠小說，甚至晚上挑燈夜戰。等父親、母親、哥哥他們都睡了，我就躲在房間裏，坐在牀邊的木櫃前，悄悄點上煤油燈，罩上用數學本上的紙做的燈罩，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得如癡如醉，被故事情節深深吸引。被小說中的神功弄得雲山霧罩，卻又傾慕不已，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有蓋世神功。現在重溫《神鵰俠侶》，彷彿又回到了初中那個年代，勾起許多美好的回憶。

我看過多個電視版本的《神鵰俠侶》，熟知箇中的故事情節，但真正過癮的還是紙質版的原著。我從序言看起，不放過一個字。小說語言優美，風趣，人物性格十分鮮明，情節跌宕起伏，引入入勝，令人折服。

當我感到腿有灼痛感時，才知右腿離爐太近，一摸褲腿，太燙。擡頭，發現陽光早已透過陽臺上的窗戶來到客廳。陽光從遙遠的天穹趕來，我彷彿聽到了它奔跑和微微喘氣的聲音。而針頭一般的顆粒物迫不及待地鑽進光束裏漂浮，閒逛。

靜，而遠。我凝視亮汪汪的火爐，思緒被扯得很遠，很遠。

還是孩童時，在鄉下，一年到頭，很少有清閒之時。除非到了臘月，天寒地凍，白雪皚皚，纔有圍爐烤火的時候。每年的除夕夜，我們一家人都會圍坐在竈前，聽父親“演講”。這是我家約定俗成的事。父親自負且霸道，是絕對的主角，不許我們打岔。他坐在中間，先咳兩下，清清嗓子，每次的開場白都是這樣的：俗話說得好，優點不說跑不了，缺點不改火呱惱（非常嚴重）。一年到頭了，都要總結一下，總結家庭的收支情況，總結個人的優點和不足，來年要改進。這樣人才能進步，家庭才能越過越好……父親興致很高，滔滔不絕。

父親健談，忒能編。開場白的第一句，根本不是什麼俗話，而是他自己編的。我非常佩服父親，父親僅上過幾天夜校，沒多少文化，可編順口溜，張口就來，一套一套的。不僅如此，父親能幹，自學成才，會木工，瓦工，當過屠戶賣過豬肉。修森林鐵路時，當過連長，管理二百多號人，是縣裏重點培養對象。後來回到村裏，當過組長，帶領村民與天鬥，與地鬥……在我眼裏，父親就像一本書，一本我讀不完的書。

竈膛裏的火吐着火苗，嗶嗶啵啵，映紅了我們的臉。我無心聽父親“演講”，眼不時瞟向竈上的鍋裏，吞嚥着口水。鍋裏菜籽油翻滾着，母親把湯皮放進鍋裏，油立即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冒着泡，翻滾得更厲害，像在歡呼跳躍。而湯皮膨脹，變大，隆起。母親用筷子撥弄着，指揮着，像魔術師在表演。炸好的湯皮放在竈旁的盆裏，我的眼也隨之跟到盆裏，盯在湯皮上。香味瀰漫了整個房間，更激起了我的饞勁。而後，炸米花和豆腐。當然，我免不了飽餐一頓，油炸的東西不能多吃，吃多了燒心。

那時，沒有火爐，也沒有閒書。我們圍在竈前，讀的是親情的書，讀的.是父親這本書，讓我受益終生。可惜，我們長大後，不願再圍在竈前聽父親“嘮叨”。父親見我們態度冷淡，也沒了興致。此後，再也沒有圍爐夜談的時候。可我忘不了那樣的氛圍和場景，像竈膛裏的火，溫暖我的心；像母親炸的湯皮、米花和豆腐一樣，香氣四溢，瀰漫在我童年的記憶裏。

雲貴高原，海一樣的天空扣在四周的山頂上，再貼上幾朵蠶絲般的白雲，冬天的陽光暖暖地照着。山坳像懶貓一樣，在陽光裏昏昏欲睡。我的單位就藏在這寬闊而寧靜的山坳裏，宿舍樓在食堂上面，外形像一把巨大的椅子。我住在三樓，兩室一廳，寬敞而明亮。酒店式的走廊，寬兩米，走廊前牆有一溜窗戶，每個窗戶寬0.4米，高2米，窗戶與窗戶之間隔着0.4米寬的白牆。每個窗戶都掛有淺灰色的帶圖案的長窗簾，整個大樓都是精裝修，包括走廊，看上去大氣，堂皇。走廊外面就是食堂樓頂，比一個籃球場大。

週末，午後的陽光漫過食堂樓頂，穿過窗戶，熨帖在走廊上，把牆的影子勻稱地畫在走廊的白色地板上，黑白相間，大小一致，像極了一架碩大的鋼琴。我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太陽琴。我幻想着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在這太陽琴上，歡快地跳着，舞着，笑着。用極其靈活的雙腳彈着鋼琴曲，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最動人的琴聲。

幾個同事有的外出了，有的回家了，走廊上只我一個人。讓我獨自擁有這架太陽琴，傾聽最美妙的琴聲，擁抱這冬日的暖陽，獨賞這份寧靜和祥和。我站在白色的“琴鍵”上，倚牆“圍爐”看書。當然，爐，是太陽爐，書，是閒暇書。而我，卻沉溺在這陽光裏，沉溺在書裏，像睡着了。

圍爐，圍的是心情，是氛圍，圍的是閒暇和溫馨。我曾把一個紅紅的蘋果放在打開的書上，拍照發在羣裏。意思是精神與物質同等重要，在吞吃了蘋果的同時，要看看打開的書。看書，是一種人生態度，能讓人翻越高山，把目光延伸到山外。而圍爐看書，讓人嚮往，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