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問訊散文
“你急急如追命，真有偉大的使命嗎？”他發了研究的質問。
“沒有。生而爲人，我總不能一直蹉跎吧！就比如長路上的兩頭黃牛，跑得慢的是死，跑得快的也是死。我寧願做那累死倒斃的，哪怕皮被剝了，骨頭被熬爛……”我答他。
“我不給你說奔着的意味，但如果奔着就如不奔一樣，你何苦晝夜發力，如吳剛刀斧加桂？”他皺眉。
“你怎麼知道吳剛的用意？他本來就是砍樹健體，哪有非要伐倒的願望？他砍樹的.快樂，就在掄起落下的交替，人間的尺度只讓他好笑。”我說。
對接的語言裏，我並不停了分秒。
我走到黑暗裏，他不見了。
他沒有遠遁。“你的奔走，也拖快了我的速度，使我能實現對你的趕上。”我聽見聲音，但看他不到。
他不曾說了謊。他也必須不能中斷地跋涉，才能在我蜇身進入巷道，路燈亮光射來的急忙一刻，準時顯現，不能負了自己的名字去。
我推門入屋。我翻騰可充飢的餘物，我暫時忘卻了他去。
一塊乾透的燒餅，一根已然生芽的大蔥。多好的飯菜，正是我需要的享用。
我燒水。水在鍋裏的運動，也像慌慌的人類。
我倒茶，落身桌邊。幹餅在牙齒的壓榨下咯嘣時，他也落座對面，如要審我的胥吏。
“你清早披星，晚上戴月。你上午口乾，下午舌燥。你課上滔滔，課下不絕。你外奉如大水衝沙，你所求如針尖挑土。就連口體之奉，你也要宛如乞人？”他難道嫌棄這吃喝，怕餓了自己無重的肚皮，又質問我了。
“你以爲這簡淡，但它是我的歡喜，你便不知我這過程的享受，你的同情和可憐好無理。綾羅在我身上的不適，我是在着了線麻後才知的教訓。我出刀或出力，流血或流汗裏，知道了我的所需所好，別人的引導我只能搖頭了。”我回他。
他說我是葛朗臺，嚴監生。我的不爭辯，如巨石擋路，遮口，他口舌開始了不得不的休憩。
那些山裏孩子，我何曾忘卻？
我熄燈，在被子的護衛下了。對面和頭頂的牆壁，一樣如黑漆的木板。我看見着它們，它們也記得這長隨。
影子哪裏潛伏？我伸手去抓，撲空。再伸手，抓到了掛着的衣衫。它是鑽入了那裏，明天再執行和我的上路。
我夜起也不用光，今夜它便再無法隨我。有它，是陪伴，還是累贅。
但，它終不會背棄了我，投敵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