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等待散文

他們是一道風景，一道淒涼傷感的風景。

春，盤然中，他們懷杖坐守，看過車水馬龍；夏，樹蔭裏，他們手執香蒲葉扇，輕搖時光，靜候死亡；秋，商風起，待不到來年，卻空了路旁，曠了大地....

當風來了，人走了，只剩下歲月在輕聲吟唱，唱那往日的苦難與輝煌。

他們是誰?

他們，是路旁的老人。

他們，是以後的我們。

他們在隨着時光流失卻默然不語，淡忘了時光，淡然了歲月，也淡薄了自己。

在等待死亡的時間裏，語言不再是必不可少，他們以沉默爲磚建造了一座聖殿，回憶是日復一日轉動的經筒，所有的孤獨都在淨化着虔誠。在那裏，他們是王。

望來時阡陌，也曾鮮衣怒馬、紅塵踏過，也曾青衫落拓、如風飄過。只是如今，早已渙散無餘。無需懷念，更不必紀念。

他們的守望，增添了路旁的'滄桑。那兒，是一片與世隔絕的聖地。那裏，坐守着一位位老人。他們的年紀加起來足以抵得上幾個世紀。在那裏，一天不再是須臾，晝夜的更替也不再那麼恍忽匆忙。彷彿是他們慵懶了時光、蒼老了歲月，把日子過得似水祥和、波瀾不驚。

結束了跋涉的前半生，生命的船桅也沿着回憶在兀自降下。日復一月，年復一年，於他們皆是空談。

時光雕刻在臉上，使他們老了。壯年時的餘暉已不在，手指僵硬，佈滿了和歲月一樣老一樣硬的繭子。皺紋包裹幻想，守望無上。

他們老了，老到城池一座一座失守，守軍一節一節敗退，退至膏肓之中。或許他們稱不上英雄，卻絕對擔得起勇士。因爲他們也曾走過戰火連天的歲月，捱過最艱難無助的青春，見過天翻地覆的變革...….他們用僅餘的生命力，負隅頑抗，直至彈盡糧絕。他們是完成了使命的勇士，他們是等待着消亡的勇士。

他們不再提起夢想，他們不再相互交談。只是沉默地靜坐，靜待生命被一絲一毫的消耗。見過了風雨，經歷過雷暴。不是堅不可摧，而是柔軟到足以消融一切的剛強。正如老子所言: 先脫落的總是堅硬的牙齒，而不是柔軟的舌頭。

如今的他們，無畏流言，無畏心傷，可終也無力遠方。找不到方向，看不到自己，忘了季節，也不再一往無前。

人老了，就漸漸透明下去，老到跟世界文不對題，世界漸漸看不見他們了。便索性將一切都遺留在時間的風塵中，隨風飄揚，如煙渙散。

記不清有誰說過: 每一位去世的老人，都是一座燒燬了的圖書館。而那些黃金時代，那些流金歲月，只好無可奈何地看着時光肆無忌憚馬不停蹄將過往的一切都拖進黑洞。就像菲利普?羅斯所說:衰老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以前，未來遙遠而沒有形狀，以後，過往模糊而日漸發白。與其說是他們與世界分離，倒不如說是世界將他們一步一步推開。死神真是殘忍呵，先是一點點拿走了他們的清晰，再是剝奪了他們的聽力，聲音漸漸聽不到了呢。生命就這樣一錢一錢地被凌遲。歲月交給他們的能力，最終都按原本的順序一樣一樣要了回

生命，只是一場路邊

慘淡的穹幕中，燕子飛了幾個來回，白色鴿子卻飛不過輪迴。

“當守門人沉睡，你和風暴一起轉身，擁抱中老去，是時間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