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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簡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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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席慕蓉,1943年10月15日生,出生於四川,成長於臺灣,蒙古族,全名穆倫·席連勃,當代畫家、詩人、散文家。原籍內蒙古察哈爾部。下面小編爲大家帶來關於席慕容的簡短散文,希望能幫助到大家。

席慕容簡短散文

反覆的心

每次在兩個孩子把我吵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渴望能有和丈夫單獨出遊的機會。

好懷念那些過去了的日子。新婚後的那些個週末假日,我們兩個人總是會手拉手去看一場電影,然後在布魯塞爾的街頭閒逛一陣,再去買些零食帶回家,在燈下對坐,可以聊上一個晚上。

日子雖然過得很拮据,但是,春天的時候,他總會帶我去荷蘭看鬱金香,夏天我們會去山上或者湖邊野餐,秋天一起去不斷落着葉的森林裏散步,檢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枝回來釘在牆上,冬天雪下得太大的時候,我們就會在屋裏生起火來,他在桌前寫他的實驗報告,我在旁邊一針一針地縫我新做的衣裳。

只有兩個人相對的日子是多麼逍遙啊!

回國以後,孩子來了,在初爲人父母的那幾年裏,心裏和眼裏都是孩子,從來沒想到過要出去玩的事,有五、六年都沒進過電影院,更別提去爬山或者划船了。

可是,等孩子大一點的時候,就很想帶他們出去玩了。只是,每次在幫兩個人都穿戴好了以後,還沒走出門,我就已經疲累不堪;出門之後,這個要吃冰,那個要喝水,要東要西的,使我窮於應付,最後總是會又累又氣地回到家來。

結婚十年紀念那一天,帶上兩個孩子去日月潭住了幾天,整個行程裏,他們竟然打去打回。在洗出來的'相片上,我或者丈夫總是皺着眉站在兩個嬉笑扭打的孩子後面,整整兩卷底片,竟然沒有一張是眉頭舒開的。

那次下定決心了,我對孩子說:

"下次如果再帶你們一起出來玩,媽媽就是豬!"

下一次,發了狠,把孩子託給朋友照顧,我和丈夫單獨跑了一趟花蓮和中橫。

風景仍然秀麗、山川並沒有改變,可是,儘管我們手拉手,一副瀟灑甜蜜的樣子,卻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種逍遙的心境裏去了。

白天在山上跑的時候,看到好者的風景,我們就會不約而同地說:

"下次一定要帶他們來看一看。"

晚上在旅館裏,總忍不住想打個電話回去,問問他們睡了沒有?就算電話裏朋友一再保證孩子很乖,已經早早上牀睡了,我們仍然會胡思亂想,不知道家裏會發生什麼事。

玩了兩天,沒什麼興頭,草草結束,趕快飛車趕回家去。一路上都在自責,覺得自己實在太自私了,把那樣乖巧可愛的兩個孩子放在家裏,實在是很荒唐的事。孩子們多麼無辜啊!在最應該出來吸收自然界裏種種知識的時候,卻被自私又愚昧的母親拋在家裏。

於是,下一次的旅行計劃,當然是以他們爲主了。甚至在剛上路的那一天裏,我還確實引導過他們對自然界觀察的興趣和方向,儘量做好一個溫柔、耐心而又有智慧的母親該做的事。

問題是,他們並不很合作,三天下來,終於還是像以前那樣打打鬧鬧地回到家來。

把行李都卸下來以後,我對孩子說:

"下次如果再帶你們一起出去玩……"話還沒說完,兩個孩子一起搶着接下去:

"媽媽就是豬!"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是啊!他們已經把我看透了,知道在這一生裏,我是會不斷地反覆着我自己的錯誤。知道在這一生裏,無論如何,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種種恩怨與牽絆,是永遠也理不出頭緒來的了。

多出來的一天

平常按部就班地過日子,倒也沒什麼煩惱,只是總覺得時間不夠用,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一直來不及做。

今天早上。趕着趕着到了學校,原來該上課的學生卻停課受訓去了,忽然發現,眼前竟然多出來整整的一天!

好興奮,可以做好多我一直想要做的事了。於是,先去花店,買了一大把荷蘭紫新,一簇一簇的細碎小花,像繡出來的深紫淺紫的雲霞。可以畫水彩、粉彩,還可以畫一張十二號左右的小小油畫,用白色做背景,再配上新做的金色古典的畫框,正好可以掛在客廳那一面空了很久的牆上,該有多好。

而且,我還可以整理一下我的舊稿,裏面有幾段早就想重新改寫的,也許可以寫出點什麼來。想一想,有整整一天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可以做多少事啊!

買好了花,經過萊場,看着那麼多新鮮的菜蔬和瓜果,忍不住停了下來,想着平日難得那麼早上菜場,就順便買了一些回去吧。

當然,還要給孩子買些夏天的薄衣服和襪子,女兒前幾天還嚷着頭髮夾子都不見了,眼前的小攤子上擺得可是琳琅滿目,我就好好地選了幾樣。

等開車經過高速公路回到家來,已經是正午了,把花插進瓶裏,趕快去冰箱裏找些東西來果腹。孩子們都在學校,一個人的午餐很容易解決,草草吃完,正準備動筆,卻發現了丈夫昨夜爲我帶回來的冰淇淋。

怎麼辦呢?當然是先來享受冰淇淋了,順便翻一下買來的雜誌和新書。屋子裏安靜又清爽,躺在長沙發上,一頁一頁地翻着,時間就這樣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了。

等到我發現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一大半了。趕快收心養性,洗筆調色,剛坐到畫架前,就有人來收水費,有人來收電費,孩子也放學了。女兒問我跳舞衣服洗好沒有?晚上學校要表演,纔想起來該去洗衣店,順便還要送些衣服去幹洗,到了洗衣店,除了拿回女兒的舞衣之外,還拿回兩塊大地毯。於是,爲了要把地毯放回原位,總得先要把那兩間房間整理一下才行。

然後,天就黑了,丈夫也下班回到家來。吃完晚飯後就送大的孩子去學校表演,回來再催小的去洗澡上牀,等到一切的紛紛亂亂都就緒了之後,才發現,我這多出來的一天仍然和平常的日子一樣,只剩下在晚上在燈下的那一點點時間了。花仍然在瓶裏像雲霞一般的盛開着,稿紙仍然雪白雪白的攤在桌上,我這一天雖然好像也做了不少事,可是,原來興致勃勃計劃着要做的事卻一樣也沒做到。

忽然想到,我的一生也許也會就像這樣地過去,在燈下的我,不禁悚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