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背影散文

我的奶奶很迷信，其實奶奶的那一輩人都很迷信，而這種迷信情結似乎具有傳承性，乃至到了年輕的一代人身上，多少還有些迷信的底子。迷信很不實際，可在奶奶迷信的後面，有她對家人深沉的愛。

奶奶那一輩人，經歷了很多動亂與災難，迷信成了她們的依靠也就無可厚非，而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迷信是一種糊塗乃至愚蠢的行爲，因此一旦有人迷信就會被旁人抨擊或打壓，最毒的莫過於旁人會用怪異的眼光與你橫眉冷對。可這些在老一輩人的眼裏看來，都顯得無足輕重。因爲她們認爲迷信的背後，直接就是與一個家庭的幸福指數掛鉤的，那麼其他的一切也就無所謂了。

在鄉下，老一輩的人，我們的爺爺奶奶，試問有哪一個不是在動亂的年代裏把五六個孩子拉扯大的？而就算是放在今天物質不匱乏的年代，養活一兩個孩子都覺得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再想想奶奶她們那一代人，鬧過革命，熬過饑荒，經常是吃飽這頓就愁着沒下頓，抑或還有被活活餓死的可能，你還會覺得她們迷信是多麼地愚不可及嗎？你還自以爲識得了幾個字就得理不饒人而且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臉面去指責她們的行爲嗎？做爲晚輩的我們，跟長輩們講迷信不實際的道理可以，但要以理服人，而不是強制禁止，若長輩們聽不進我們的話，就罷了吧。她們所謂的迷信，也就是給仙姑仙婆們一點好處，從而祈求家人幸福安康。就是這樣一種行爲，我們外人看來可笑，可在長輩們的世界裏，可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這樣又不傷和氣，也用不了幾個錢，爲何不成全她們呢？畢竟她們也需要自己的精神世界呀。

我的爺爺死得早，聽我的長輩們說，我沒出生他就過世了。因此我的奶奶就既當爹又當孃的把她的六個孩子拉扯大。我奶奶的前三個孩子全是女的，受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因此還得繼續生，到第四個終於是男孩了，也就是我爸，到後面還有小姑和我叔。我的奶奶不但把全部的孩子都拉扯大了，而且還堅持把她們都送進了學堂，雖然到最後沒有把我的大姑小姑們都送到畢業，但家裏出了我爸和我叔兩個教書匠也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我奶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信的，乃至到她去世了我也沒有問過關於她的很多事情。而家裏對於奶奶的迷信都採取通融的看法，也就是隨了她的願。

我從出生到我奶奶過世，也只經歷了我人生的十五個年頭，奶奶是在我初三那年去世的。我對她的印象，有些很模糊，有些卻刻骨銘心。

小時候我常有小偷小摸的行爲，而且是家常便飯，也一直屢教不改，外人的東西我偷，家裏的東西也不例外。我記得我就拿過母親的鑰匙打開她放錢的櫃子拿錢去開銷，母親知道了把事情告訴了父親之後，一場教育與打罵並行的家庭批鬥會就展開了，奶奶在旁邊看不下去，勸告着說打罵沒好處，之後就把我拉到一旁，要我晚上跟她一起睡。到睡覺的時候她不會跟我講道理，也不會跟我說教，她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就那樣聽着她的鼾聲入眠。那時候我奶奶的屋子經常不關門，我知道爸媽跟叔嬸會時不時給奶奶錢，於是我就把手伸進了奶奶放錢的口袋，拿她的錢去花，幾次得手後，也不見奶奶有什麼動靜，因此也就更加肆意，直到後來她也沒有知道，那時候至少我是這樣認爲的，我以爲是她的記憶力下降了的緣故，直到後來有個還福的仙姑來我家，我才知道原來並非這樣。

鄉下年前到觀音廟前起了福，年底會有寺廟的人來還福，奶奶一看那來人就知道是來還福的人了，而且她還記得那個人說過的話，解過的籤。那時候我真是無地自容，奶奶肯定知道我拿過她的錢，可她不言說，就在那刻起，我就決定了要改掉小偷小摸的陋習，而且至今，從不再犯。

我奶奶人緣好，也很慈祥，但不苟言笑，寫到這我還真回憶不起她的笑容。她除了不愛笑之外，還不喜歡跟人理論，別人來找她幫忙的話她會很熱情地幫助人家。她是迷信的，所以每年的重陽節她都會帶我們去登高，登高的.目的還是要我們去廟裏祈福，我也樂意跟她前往，而我的目的是在玩。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村裏的人結羣去登高，而領隊人經常是我奶奶，一來我奶奶對道路熟悉，二來大家還互相有個照應。可若說到寺廟裏面的禮數，村裏人不懂的話還可以問我奶奶，因此她在村裏面還有些威信。

我記得，有一年奶奶帶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祈福，那地方很遠，還要翻越一座高山，我們是步行去的，一路上還有說有笑，可走了很遠還沒到達，我們都喊累，可她卻沒有，她說這點路算不了什麼，唐僧取經那才叫遠呢。後來有載客的三輪車經過，她也不讓我們搭車，她說到廟裏就得有誠意，她的誠意就是步行，用最原始的方法去頂禮膜拜。她跟周圍七裏八鄉的寺廟都結有緣，因此她走到哪個寺廟，人家都會熱情接待她，而且她算是寺廟裏面的熟客了，而這也算是她在精神世界裏的一種追求吧。

去寺廟回來她會給我們帶平安符，還有寺廟返還給的狀元餅，那個狀元餅我喜歡吃，我敢說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餅乾了，粉末狀的，外面一層紙包着，紙上的圖案就是一個狀元戴着一頂狀元帽，風度翩翩的樣子。奶奶迷信，可我不迷信，但我能理解她的行爲，而且我對於她的迷信從來不詆譭，她叫我喝過“聖水”，其實就是礦泉水或是井水，我沒有拒絕她，而且我還當着她的面把它喝完了，那樣她心裏也就寬慰多了吧。

我愛我的奶奶，而且會常常想起她。她去世的時候才七十多歲，她其實還可以抱重孫，還可以享受更多的清福，可是疾病卻奪走了她的生命。她心中的佛沒有讓她渡過這個難關，那她會不會臨走的時候有懷疑過她的信仰呢？我希望她不要懷疑，那樣她也不至於要痛苦。我只記得，當她臨走的時候，我親眼目睹了她的離去，她閉着眼艱難地呼吸，身旁都是她的親人，我可以聽到她呼吸時急促的喘息，是那種讓我聽了感覺到崩潰了心絃的聲音，我有種心被抽空的感覺，可我沒有流淚，一直忍着，我一遍一遍地叫她奶奶，而她也只能憑着已經很脆弱的神經去仔細辨聽是誰在呼喊她了。

我的奶奶還是走了，走得很艱難，使得以後一切關於死亡的話題都會讓我回憶起她走的那個晚上。到如今，我奶奶已經去世了很多年，可她的形象卻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如果真有所謂的靈魂出竅，轉世輪迴的說法，那請讓我看清，那些走在我前面的靈魂的背影，而且我要記住她們，就好像我要珍惜我自己的生命一樣。

謹以此文，懷念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