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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根留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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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年初一的家祭,從大年三十的下午就開始張羅了。因爲沒有媽媽,不能做很多家祭的準備,於是我常常是守在大娘家看這一切的。

把根留下散文

首先要準備家祭的貢品。貢品有菜有飯。飯很簡單,一碗米飯盛得滿滿的,上面點了幾個胭脂點,上面插一雙筷子。還有一盤糕點,那時叫油炸果子,類似現在的餅乾,又甜又酥,特別爽口。那可都是我們口裏的牙祭呀。當時是七幾年,農村困難時期,吃一塊餅乾都是奢望,難怪我們姐妹們都可憐巴巴望着那些貢品。可是,現在是不能動的,大娘每每有囑咐我們:“這糕點可不能吃,等老祖宗們吃完剩下了,再分給你們,你們吃了管着一年順溜的。”於是,那時就特別盼望家祭早點結束,所以,整個家祭都想親歷,生怕錯過最後的關鍵時期。家祭的菜也比較講究:一盤白菜做的菜,並不用切,也不用造型,就是把一顆白菜芯立在盤中,上面放一些長長的粉條,粉條全用胭脂染過,我當時看了就覺得虔誠,因爲那顏色叫人看了有種異樣的感覺。更有意思的是,家祭用的燒雞也是整個的,不用切開,雞脖子上拴着紅頭繩,雞頭也用胭脂染過,很好看。還有就是羊頭,也是整個的,除了羊眼睛,全用紅色染了,看了有點敬畏,覺得老祖宗爲什麼要吃這樣的東西。還有一盤就是豆腐,很大的塊,相當於平時的四塊那麼大的一塊。上面依然點了胭脂點,其它不放什麼。我曾經好奇地問大娘:“爲什麼要用紅色染過或者點點呢?”大娘只是笑笑,說不出什麼理由,說是要引起孩子們的注意,這是祖宗吃得,不能亂吃。我當時還信以爲真,覺得很有意思,染了顏色,的確很顯眼,覺得老祖宗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一切就緒,一切飯菜酒都放在“家堂祖子”前,就準備家祭了。說起這“家堂祖子”,像很長的一幅布畫。那上面是從祖宗開始的去世人的排名,按着輩分的大小自上而下排列。向上追溯,已經有很多代了,有的甚至已經叫不出名字。不知爲什麼,我覺得“家堂祖子”很像一棵大樹,祖宗在上,越往下,人越多。那時,大爺還會給我們講很多故事:“你們知道嗎?咱們的祖宗最先是在山東生活的,可是山東的地方實在是太不好了,忍飢挨餓。於是爲了家人的生存,於是有一家哥三開始了闖關東,可是,還沒有到關東,發現咱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就居住了下來,一直髮展至今。說起來咱們都是山東人的後裔呢。在舉家遷移的過程中,哥三中因爲生病死了一個,另外兩個堅持了下來,所以纔有了我們今天的一族人。到了這裏後,這裏的本地人很看不起祖宗們,於是祖宗們與本地人實心實意的相處,最後終於感動了本地人,使族人得以順利的在這裏繁衍生息。”大爺說着,指着“家堂祖子”自上而下的介紹,也就是在那時起,我知道了我爺爺叫“徐鬆齡”,當時已經去世十年,活着時是個十里八鄉都聞名的廚子,而且還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經常無償爲人調節家庭糾紛,受到社會的敬重。爺爺死的時候,送殯的人是當時村裏最多的,可見他的威望。我們聽了也感到自豪。大爺告訴我們,去世的族人,三年以後才能上“家堂祖子”,就可以有家祭的待遇,過年回來團聚了。我順着“家堂祖子”往下看,終於找到了母親的名字。那麼熟悉,有那麼陌生,心裏有一種複雜的感覺。我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覺得很溫暖。這時,我的眼裏開始澀澀的。其實,並不是每個族人的家裏都可以做家祭的,要是長輩中有威望的人才可以。

掛上“家堂祖子”,擺上貢品,一切就等晚上太陽落山那一刻。家裏的幾個主要男人,手裏拿着裱和香,在一個大的十字路口,點上香,點燃裱,嘴中年年有詞:“各位祖宗長輩,過年了。回來家祭吧。”然後都低着頭往回走,不許回頭,一直到“家堂祖子”前,仍然點上香,點燃裱,這樣家祭就算正式開始了。從年三十晚上,到初一晚上,家祭要進行24小時,這中間還有很多祭奠活動。

最大的祭奠活動之一,是午夜的餃子,整個族人的每一家人,是不敢先吃了,都要盛了兩碗,來“家堂祖子”前虔誠的祭奠後,纔可以吃。往往要同時進行,族人們每家派家裏的男人做代表,來齊後,也是點上香,點燃裱,將餃子夾碎,嘴中唸唸有詞:“祖宗長輩,過年了,兒孫們來祭奠你們了,你們受用吧。”大約十分鐘過後,族人們退去,可以回家吃餃子了。大娘還告訴了我們一個有關老祖宗的故事:

那就是,每年的大年夜和初一白天,族人們都是吃素食的。據說,原來有一位祖奶奶,身體總是不好,不能生育,而且經常出意外事故,爲了家裏一切順利,於是在佛前許了願,說是願意一生吃素食,期待得到佛的保佑。大家爲了幫助她,就決定所有的人在大年夜和初一白天吃素,這樣她就不用吃一輩子了。她很是感激,據說還感動了佛,後來她身體漸漸好起來,還有了滿堂的兒女。故事是真是假我們不管,可是,每年的吃素對我們來說很是煎熬,聞着別人家香噴噴的菜味,就忍不住垂涎三尺,於是調皮的`姐妹們經常揹着大人偷吃葷食,後來被家裏大人發現,就又講了一個故事,嚇得我們從此再不敢嘴饞:也是一年,因爲一家人沒有葵花油,就用豬油炸了炸餅。家裏人忘了忌口,結果吃後各個上吐下瀉。後來長輩們告訴說,那是祖宗生氣了,懲罰了他們。還告訴我們,不要偷吃,因爲祖宗隨時都可以看見,看見了就會給予懲罰。從此,我每逢想偷吃,就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我,我就嚇得打消了念頭。所以那時也就愈發盼望家祭的早點結束,我們就可以解饞了。

還有一個最隆重的場面就是初一早晨的給“家堂祖子”跪拜,族裏每家人必須派家裏的懂事以上的男丁到“家堂祖子”前祭拜。因爲族人已經發展到很多人家,祭拜的就有六七十人,所以屋裏屋外,都畢恭畢敬的跪滿了人,由本家中威望威望最大的做主持,有序進行。燒香,點裱,燒過後,主持人開始指揮。

“某年徐家大型家祭活動現在開始,首先第一件事,給祖宗進獻酒菜,大家下跪。開始,第一跪,感謝祖宗遷移辛苦,一叩首。第二件事,感謝長輩養育繁衍之恩,二叩首。第三件事,感謝剛剛離去的親人的生前的關愛,三叩首。”然後,大家才紛紛起立,“家堂祖子”一片敬慕,無比崇敬。在這樣的時候,家裏的姑娘是不允許近前的,因爲姑娘將來要出嫁,屬於外姓人。這時如果有住孃家的姑娘往往需要躲出去才行。這一點長輩們是十分禁忌的。我雖然很小,也近前不得,只得遠遠地看着。

這樣一直到晚上太陽快落山時,仍像請回時一樣,族中的幾個代表遂又拿了香裱,點燃後,嘴中唸唸有詞:“祖宗長輩,大年已過,你們也該回去過日子了,多保佑我們一族人都旺旺相相的。”於是,祭祖活動就算徹底結束了。大爺把“家堂祖子”小心的放起來,我們幾個孩子則眼巴巴的盯着糕點。直到大娘都分給我們一些,我們才吃着笑着離開。

現在想來,家祭其實並無什麼有趣之事,可是,在整個過程中,每個人都是十分虔誠的。在整個過程中,我們感受到了家族文化的深邃,感受到了一家人的和諧和敢於分擔,再就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之情。直到現在,家祭活動還在延續着,大爺大娘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家堂祖子”上,可是,每逢過年,我總不由自主的想起,覺得一種溫暖席捲而來,一種厚重沉澱心底……

其實,這種活動更像是一種對根的感念,只要把根留下,一個家族纔可以繁衍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