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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喀納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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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說:給我留一塊淨土吧,喀納斯便鎖住了千年時光。

沉醉喀納斯散文

當我着一裘豔紅的羽絨服站在禾木河寬大的木橋上時,我聽見風兒在詠唱。

這是暮秋時節,瓦藍的天空中,幾朵白雲正悠悠飄蕩,禾木河靜靜地流着,穿過茂密的森林,向遠方流淌。河水是幽幽的藍,冷冷的清,看一眼便足以過濾掉渾濁的雜念和莫名的煩惱。河水是阿爾泰山冰雪融化而成,沁骨地冷,即便是站在橋上,也能感覺到河水的寒意。河灘上裸露的鵝卵石或晶瑩圓潤,或棱角分明,在陽光下閃着褐色的光。河岸上,通體墨綠和金黃的樹層次分明地站立着,挺拔而俊秀。墨綠的是塔鬆,蒼勁而肅穆,金黃的是白樺,清新而明快。它們經年站在禾木河的兩岸,宛若衛士默默地守護着母親和心愛的姑娘。

橋的一端連接着一座村莊———禾木村。保持着最完整民族傳統的圖瓦人就居住在這裏,是著名的圖瓦人村莊之一,也是僅存的3個圖瓦人村落中最遠和最大的村莊。此刻,秋日的陽光正沐浴着這座山谷中的村莊,遠遠看去,依山而建的圓木尖頂的小木屋被鍍上了一層燦燦的金黃,宛若夢中的村莊在向我微笑。

我信步向村莊走去,村莊散佈在山地的草原上,一棟棟小木屋用喀納斯山上的紅杉樹或白樺樹原木建成,牧羣與雪峯、森林、草地、藍天、白雲構成了圖瓦人村落獨特的自然與文化景觀。小木屋有大半截埋在土裏,以抵擋這裏將近半年大雪封山期的嚴寒,房頂用木板釘成人字型棚子,房體用直徑三四十公分的原木堆成,古樸粗獷,也成爲圖瓦人建築的獨特標誌。小屋旁邊三三兩兩地矗立着巍峨的紅杉樹和白樺樹,紅杉樹枝葉濃綠,白樺樹卻金黃一片,還有些我叫不出名的灌木叢紅豔着葉片,屋前的窪地上有水在泛着白光。草地上散佈着一堆堆牛羊糞,卻聞不到異味,相反空氣是那樣清新,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周邊是阿勒泰山脈,山頂上終年覆蓋着厚厚的白雪。母親般的阿勒泰山將這個村莊緊緊地呵護在它的懷裏。根據史料考正,圖瓦部落是成吉思汗西征時遺留的部分老弱病殘士兵逐漸繁衍而成,至今圖瓦人家裏還掛着成吉思汗的畫像,帶着遊牧民族的傳統特徵。每戶人家的院落不算大,院落外圍着一圈木柵欄,站在柵欄外,院子便一覽無餘。我駐足在一座小木屋的木柵欄前,向院子張望,一扇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一位頭上繫着一條紅色頭巾的中年婦女,我忙招呼她:“妹子,你好!”她對我笑笑,俊俏的臉上飛出兩朵紅雲。“來旅遊的?”她朗聲問我。“嗯,這是你家呀?就你一人嗎?”“是我家,娃娃上學去了,男人到遠處放牧,也要回來了,你進來坐坐”,邊說邊將木柵欄的一處圍欄打開,我便走了進去。院子收拾得乾淨利落,有幾隻雞在院子裏撒歡,嘴不時在地上啄一下,又揚起脖子格格格地叫幾聲。她要進屋給我拿凳子,我忙說:“不用,就在這兒坐一樣的”,說着便在小木屋的門檻上坐下,她也坐在門檻上和我聊了起來。她告訴我村裏現在村民不是很多,有的在夏季到來之前,將木屋租給了旅行社,到遙遠的額爾齊斯河流域放牧去了,直到十月下旬大雪封山後才返回村裏。有的則將自家院子騰出些房間接待遊客食宿。村裏人現在日子都好過了,吃穿也都不愁,一般都是放牧半年或旅遊接待半年。冬天這裏冷得很,零下三四十度,冰天雪地的,水潑出去就凍成冰,哪兒也去不了,就窩在家裏,鄉里鄉親的相互串串門,男人們喝酒打牌,女人們拉拉家常,做點針線活,日子過得簡單,不像城裏人一年到頭都忙。

圖瓦女人的話淡淡的,透着一股滿足,可這淡淡的話卻讓我跌入夢中。

夢中的村莊是什麼樣?當我直抵渴望的內心,拋棄外在的干擾,讓整個身心在自然中徜徉時,那些曾經很在意、很努力地追求的生活便不斷地變小、消褪。其實,人原本要的就是這種生活,簡單、知足,當這種生活在古樸原始的村莊中自然呈現時,我們的心就清純得如嬰孩那張無邪的笑臉,透明而澄澈。

當我與禾木河木橋另一端高聳的木門揮手作別,走向一片金色的白樺林時,我竟然分不清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幅畫還是我被框進了一幅畫中,那撼人心魄的美讓我驚得久久沒能眨一下眼。

山坡上,溪流邊,一排排,一叢叢,一片片的白樺樹一棵拉着一棵,一排扯着一排,一片連着一片,從我的眼前如海浪般鋪天蓋地洶涌澎湃呼嘯而至。那銀白色的像長着千萬雙眼睛的樹幹在秋日的陽光下格外醒目,金燦燦的葉子像是把陽光都融了進去。地面上鋪着厚厚的一層落葉,落葉在林間縫隙灑落的陽光下閃着斑駁的光。一條小溪穿過白樺樹林蜿蜒向前流淌,溪水上也飄着金黃色的落葉,四周一片靜謐,只聽見小溪潺潺的流水聲。這時,一位身穿迷彩服、頭戴牛仔帽、臉膛黑紅、身材碩健的圖瓦男子騎一匹馬向溪邊走來,但潺潺的`流水聲和得得的馬蹄聲在這林深莽闊的地方,卻顯出一種幽遠深長的靜,一種恍如隔世的遠。林間的一塊開闊地上,突兀地站着兩棵相聚很近的白樺樹,一棵粗壯,一棵細小。粗壯的如蒼龍,似壯士,堅硬如鐵,穩如泰山,蒼老的樹幹上,一片片爆裂的銀色樹皮在陽光下閃光,高大的樹枝上金色的葉片熠熠生輝;細小的如頑皮的孩童,捲曲着身子往一邊傾斜,好似要掙脫老樹的庇護,去與燦爛的陽光擁抱。

我醉酒般看着這滿眼的金色,感受着天地間這份曠世的靜,絕色的美,突然想起了十九世紀俄羅斯著名畫家列維坦的一幅油畫《金色的秋天》:畫中絢麗的金秋色彩,散發着濃濃詩意和大自然秋的氣息。湛藍的天空透明、清澈,漂浮着灰白色的雲朵,宛如寶石一般的溪水在陽光下閃着幽藍色的光,大片金色的白樺樹挺拔俊秀,溪邊和坡上的小草野花以及田野正在由綠變黃的細微變化,淋漓盡致地表達着畫家心中涌動的激情,讓我從此認爲,油畫更能表現秋天豐富的內涵和明快的色彩,更能讓人摒棄秋的傷感而使之振奮。而眼前喀納斯秋天的美,早已超越了列維坦筆下的色彩,真實地在我的眼前展現大自然這隻神奇畫筆的無窮魅力,以及在人心裏激起的對自然、對生命、對人與自然關係的聯想和尊崇。

突然一陣風起,白樺樹金色的葉子飛離枝頭,如蝶般在我的眼前飛舞,很快將地面上的落葉覆蓋。簇新的落葉臥在地上,如孩子躺在母親的懷中,甜蜜而安詳。我默默地站在林間,聽樹的獨語,聽風與葉的對話,一份感動在心間瀰漫。難道這僅僅是將要褪去金色的外衣,如千萬支直刺藍天像桅杆般的白樺樹嗎?那一片片曾經激昂地與陽光共舞的金色葉片只是歲月的匆匆過客嗎?的確,白樺樹在四季輪迴中曾經偉岸挺拔,曾經亭亭玉立,那葉片曾經綠蔭如雲,曾經激情燃燒。雖然盛極而衰是世間萬物的規律,但白樺樹在嚴冬到來之前,褪掉華麗的外衣,用裸露的軀體去接受冰雪的洗禮,不正是爲了新生、爲了創造、爲了生命的放歌嗎?

走過圖瓦人的部落,穿越寧靜幽深的峽谷,一個美麗的湖泊映入眼簾。當喀納斯湖羞澀而風情地在眼前呈現時,我再度跌入一個瑰麗多彩的夢中。夢中是天堂?還是真實的人間?我拋棄了往日的矜持,像個孩童般向喀納斯湖飛奔而去。

此時是下午兩點,陽光燦爛,湖水漪漪,靜如處女,平如明鏡,纖塵不染。天空是蔚藍色的,湖水也是蔚藍色的。究竟是蔚藍色的天空把湖水浸染還是湖水把天空複製?我擡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水,竟然一時找不到答案。什麼叫水天一色?這就是了!

湖岸的山坡上,依然是墨綠色的杉樹和金色的白樺樹,它們沉默不語又激情澎湃。一湖清澈的水中倒映着天上的雲彩、湖岸的山巒和樹叢,湖面彷彿凝固成一幅錦緞,奇異而又迷人。坐船行至湖心,散落在湖岸上的遊人身影漸行漸遠,湖上一片岑寂,萬物消聲,唯有生命的呼吸在寂靜的空間裏詠歎。喀納斯湖帶給我一個全新的世界,也帶給我另一種時間和生活。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就在這片靜謐的湖上,就在阿爾泰山羣峯之間,神和人類生存的美妙景象完美綻放。

神居住的地方是淨土,是天堂,因爲神的要求很簡單,所以能保住原始和生態,但當初夏娃和亞當創造人類的時候,人類居住的地球依然是淨土,是天堂。人類在這個美麗的星球上與其他生命和睦相處,繁衍生息。經過億萬年的進化和演變,人類愈異強大,直到強大得可以在地球上肆意妄爲,於是人類的貪婪攫取使地球千瘡百孔,傷痕累累。人類引以自豪的科技的迅猛發展,在破解大自然的無窮奧祕,掌握大自然的許多內在規律,給人類提供豐盈、便捷、舒適生活的同時,也像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刺傷着大自然,也刺傷着人類自己。其實我們只要剋制住強烈的慾望,每個人都自覺參與到保護地球母親的行列,對大自然深懷敬畏之心,神的領地不就是我們人類的天堂嗎?

今天,當我們深深懷戀和四處尋找那些曾經廣佈的人間天堂,當喀納斯人自豪而又不無傷感地宣稱“這是神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塊自留地”,當我沉醉在喀納斯的湖光山色之中,與神共享這鎖住的千年時光時,我們可曾想過,如我這般蜂擁而入的遊人,會否擾亂了喀納斯的寧靜?山外那陰霾的天空,那些快速消失的村莊,那些荒蕪的土地,那些已被污染的江河湖泊,會不會有朝一日也像瘟疫一樣將喀納斯傳染?那時,神還會有自己的最後一片領地嗎?神還會將這醇美的自然風光與人類共同分享嗎?

一股濃濃的憂愁瞬間襲上心頭。

我深情而憂鬱地凝望着眼前的天空、雪山、森林、小溪和幽深平闊的喀納斯湖,舉起相機,將美景攝入鏡頭。

喀納斯,難道你僅能用這種方式得到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