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老人,就是善待明天的自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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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三月六日，我攜同滿腹悲涼的母親奔赴異地，一路上母女倆各懷心事，甚少說話。

在乘地鐵時，我無意間瞥見一則公益廣告語——“善待老人，就是善待明天的自己!”當時心裏震撼不小，像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猛刺了一下，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涼意在流淌。驀地在腦海裏翻閱那些過往，對父母或深或淺的刺傷，已然刻在歲月的牆上，欲抹不能，愧悔難當。

我默默地側身，把視線投向身旁緊挨我坐着的滿臉憔悴的母親——她那年前雖焗染了黑色的頭髮凌亂，被風掀出若隱若現的慘白色；雙眼眯縫着，眼神空洞；額頭上的橫紋稍微動動就能夾死蚊蟲；臉龐上的皮膚顏色不一，被時光狠揉亂擠得枯皺，就連脣周也刻下了類似貓須的印痕；一雙久被煙火薰染的炭條似的手，傷痕累累，指關節粗大，上面紋路衆多；還有手掌那堆積的老繭泛黃，如同她內心凝結着的千頭萬緒。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害怕明天的自己成爲她的翻版，惶恐在經歷了世間的一切悲苦慘狀後，也灰溜溜地跟着自己的孩子遠走異鄉，以逃離他人所有的嘲笑和譏諷，躲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們的諸多盤問。

我無法對她的痛楚感同身受，僅憑着自己淺薄的理解在她面前佯裝很懂，聽她訴說，陪她落淚，以期讓她獲得少許可憐的安慰。

往事不堪回首，我打心底裏疼惜她，淚水肆意在眶內涌動，心臟在一陣翻攪撕扯，唯有屢屢告誡自己——與母親相處，一定要謹言慎行，一定要謹言慎行！因爲我不想，多年以後一場大雨驚醒沉睡的我。

我始終認爲人都是有良知的，衝突的由來無非是各人立場不同，需求不同罷了，正可謂“公說公有理，婆說理又長”，沒有等同的認知，便會滋生理解的偏差。往往是父母任性的放縱，方有子女的放肆傷害，譬如我，總以爲他們會無底線的原諒自己，從不擔心他們會憤然離去。

之所以順從母意帶走母親，是因爲我深知父母的脾性，母親的反覆嘮叨以及埋怨，父親久忍後的勃然大怒和謾罵，仿若兩隻充滿敵意的刺蝟，找機會便狠狠地死扎對方。兩個人曾屢次發誓要離開對方，過一段清靜的日子，從而不枉此生。我想，也許在暗無天日的吵鬧裏，他們更需要一分寧靜，去沉澱內心的憂傷，化解鬱結的苦悶。

記得我和母親動身的那天上午，母親在菜園裏急切地朝我頻頻招手，納悶不已的我匆匆前往她的身旁，她邊俯身摘菜邊對身後的我說話。

“你去跟你父親說說，說母親出去散幾天心，等農忙時回來跟他幫忙。”口噁心善的母親怕父親一人吃不消。

“也許您不回來他會更高興，大家都需要安逸點過。”我直言不諱地回答她，自以爲很瞭解父親的內心。

“那還好些，我是怕他對我出去有想法喲。”母親面露窘色，顯然有些不悅。

我轉身離開了母親，朝父親所在的房間走去。

父母在半個小時前吵過一架，當時父親生氣摔了手上的東西，一頭扎進了他那昏暗的房間，躺在那把破木躺椅上，雙眼緊閉，下巴擡得老高，脣邊蜷曲着的'、花白色、略長的鬍子一抖一抖地，整個一副氣極的樣子。

我把母親的話跟父親重複了一遍。

父親極不耐煩地揚起右手道:“她走就走，老子不要她回來幫忙，我只想過幾天安逸日子再死！”可見，兩個在一起生活了長達半個世紀的人，有多麼深的積怨。我只好叮囑父親保重身體，乾點力所能及的活，怎麼舒服怎麼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能感覺得到他的情緒比先前緩和了許多，末了還不忘交待我少和母親一般見識，並表達了對我帶走母親的謝意。

告別父親的這幾日，我的眼前時常閃現出一幅頗有幾分淒涼的畫面——黑瓦白牆(有些泛黃)的小屋盡顯滄桑，身形佝僂的老人步態踉蹌，餓得皮包骨的小狗們，耷拉着頭，在門前滿是荒草的地上有氣無力的走來走去，偶有生人和別家的狗來靠近，本能地輕吠幾聲。漁塘裏全是枯死的荷梗，像被誰打折了腰似的垂進了泥裏，要多荒涼又多荒涼。這樣的氛圍，他願意，我便安心。

也許，不日母親會厭倦了這裏的生活回家，父親會因爲過分孤單而悅納她，唯願二老重聚在一起吃飯，做事，度餘生。

我很惶惑，讓父母暫時的分開，會否是種善待？但我知道，子女的順從勝過一切的美味珍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