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道路散文

我的家鄉在風光秀美的巢湖東岸，這裏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湖畔，田野裏，村莊之間，一條條小道縱橫交錯，密如蛛網。一條公路宛如飄帶，從遙遠的東方延伸而來，溫情調皮地緊挨着東岸一直向南方伸展而去。阡陌交通、青草萋萋的小道上，蜿蜒而去的公路邊，留下了我童年、少年時期許許多多溫馨而又美好的回憶。

讀小學時，學校離家不遠。上學時在田野間以及村莊裏穿行時，有幾條小道通往學校，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是，這些小道幾乎都在田間，兩邊是蓬勃茂盛的野草，濃綠俊秀的野蒿；窄窄的路面上處處都是黃黑的泥土。晴天上學飛奔在無邊的綠色裏，徜徉在鮮花綠葉之間，似乎樂趣無窮。到了悽風苦雨的陰雨天，遍地都是稀裏糊塗的泥漿。上學、放學時撐着破傘，踉踉蹌蹌地行走着。稍不注意，一腳踩空、或者腳下一滑就會掉進柔軟的水田裏，或者筆直地躺在小道上，好半天才爬起來。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的日子，厚厚的冰雪覆蓋着虛僞的小道。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在地，甚至滾到冷清寂寞的水田裏，頓時渾身冰冷徹骨。

讀初一那年，我在遠離中學本部的分班讀書。離家遠了很多，上學的路沿着湖岸。雨天仍是一路泥濘，路滑難行，令人沮喪不已。讓我們感到高興和新奇的是學校位於從東而來，又蜿蜒南去的公路邊。公路並不寬闊，而且只是泥土路面，但這些都是我們曾經沒有見過的大路。公路兩邊都是高大茂盛的白楊樹，形成了一條長龍般的綠色長廊。偶爾歪歪扭扭駛過來一輛半舊的汽車，我們好像跋涉在茫茫大漠中突然看見綠洲似的，高興得直跳起來；偶爾，甚至不顧汽車揚起的灰塵，眯着眼跟着汽車跑上好一段路。看着絕塵而去的汽車，心想，要是上學的小道像這樣寬闊，那就好了。

每逢雨天，特別是“淫雨霏霏、連月不開”的日子，公路上泥濘不堪，好像十分多情執着地拉扯着經過的每位行人，每輛大大小小的汽車。公路上坑坑窪窪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水凼。汽車經過時，激起一陣密密麻麻的泥漿，飛濺到路兩邊。若是在路邊行走時不小心，滿身很快就會沾滿了土黃色的泥漿，令人鬱悶不已。

有一天，風狂雨驟。有個人穿着蓑衣推着自行車，緩慢艱難地在路邊走着；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在路邊找一根樹枝剔去擋灰板裏的爛泥。我們看了十分好笑。過了一會兒，此人竟然把自行車扛在肩上，在疾風暴雨裏慢慢地走遠了。

初一快結束時，班主任老師在班會課上動員學生撿石頭，並給每位學生規定了一定的數量。老師當時激情飛揚地說：“這條公路要修柏油路。路面必須要打好基礎，國家號召人人出力，我們中學生一定不能落後。柏油路修好後，不怕風霜雨雪冰凍。不論多大雨，穿着球鞋就能正常步行。夏天太陽一曬，路面上汽車經過時，只聽到滋滋的聲音。冬天上凍，路面仍然平坦。”我們一聽，人人喜出望外，個個爭先恐後，設法撿石頭堆在路邊指定的位置。從此，我們上學、放學時，看着路邊堆積的石頭越來越多，心裏充滿了無限的渴望。

在我們焦急地等待時，溫暖的春風如期而至，希望中的修路工人也如期而至。開始的時候，路雖然更加難走，但是沒有一個人抱怨。因爲希望就在不遠的將來，眼下的困難，都是暫時的。內心裏的渴望，越來越明顯地寫在並不是太健康的臉上。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的時候，由無數塊石頭鋪成的堅實的路基上整理平整後開始鋪柏油了。那天放學時，學校附近的公路上已經鋪了一段柏油路，儘管只有半邊，我們經過時還是一擁而上。踏在柏油路上，頓時覺得輕快無比。幾天後，路面已經基本修好，恰逢一場大雨。走在路上，宛如晴天在路上行走時那樣，邁步向前毫無拖沓。偶爾，遠處一輛汽車駛來，風馳電掣一般帶着一陣急雨迸射過來。看看身上，一點泥漿都沒有，我們人人稱奇。看到自行車過來時，騎在上面的人微微彎着腰，使勁蹬着，一會兒就遠去了。

讓我們感到不滿意的是，離開公路踏上小道，仍然滿是泥水，泥濘路滑；若是快步奔跑，稍不注意就會四腳朝天，渾身泥漿，和心胸博大的大地來個全方位親密接觸。

初中畢業升入師範讀書時，公路仍然是原來的柏油路，但是時常看到修路工人在到處維修。遇到路面上有破損，或者凹凼的地方，總是立刻清理，隨後填上石子，澆上漆黑粘稠的柏油，路面瞬間又平坦如初。

從公路邊到我家雖然沒有公路，但是原來狹窄的小路已經拓寬。根據原來小路的輪廓，修好了一條可以勉強行駛兩輛汽車的土公路。走在寬闊的土公路上，看着兩邊田野裏郁郁青青、茁壯成長的莊稼；或者看着豐收時節喜人的情景，嗅着成熟的芳香，我總是覺得神清氣爽，格外舒暢。偶爾遇到一輛汽車輕快地疾馳而過，或者拖拉機大搖大擺地迎面而來，又搖搖晃晃地離開，我總是要凝神細看一會兒；直到車輛轉過彎看不到了，我才繼續趕路。時代的變化真是快啊，位於巢湖岸邊的村莊，竟然也通了公路，通了汽車，真是原來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有時候，遠遠看到一輛自行車好像在綠色的地毯上飛行着，轉眼間已經輕快地行駛到了身邊。宛如神話的情景，令人不住地嘖嘖稱奇。

師範畢業參加工作後，我在遠離家鄉的.山區任教。我所在的山區也早已修築了柏油路，這條柏油路和我家鄉的柏油路是相通的。工作一年後，我積攢了幾個月的工資購買了一輛自行車。當我第一次跨上嶄新的自行車，輕快地行駛在柏油路上時，內心的興奮是難以抑制的。看着公路兩邊的房屋、村莊、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白楊樹，逐漸落在後面，我騎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半小時不到，我就轉到了通往家鄉附近的柏油路上。

自行車的車輪在不停地滾動，我的心在急速地飛馳。看着柏油路邊熟悉的樹木，熟悉的村莊，漸漸看到熟悉的面孔，我得意洋洋，滿面春風。恍恍惚惚裏，竟然萌生了“富貴不歸故鄉，若衣繡而夜行”的飄然感覺。雖然我沒有富貴，也根本不可能富貴，也沒有穿特別漂亮的新衣服，但是自己騎車第一次走在家鄉熟悉的柏油路上，就足以讓我神采飛揚了。二十分鐘後，我騎着自行車下了公路，踏上了通往我家的土公路。土公路兩邊青草離離，雨後不久剛剛曬乾的路面平坦光滑。曾經看到的別人騎着自行車在這條小道上飛快行駛的情景，今天竟然變成了自己，十多分鐘，我就笑容滿面地到了家。

有一年正月初二回家看望父母時，天氣晴好，我騎着自行車，帶着愛人和女兒，沐浴着新年燦爛的陽光，享受着四處洋溢的新年喜氣，順着公路上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人流，很快就到了柏油路邊的土公路。冬季的土公路兩邊看起來似乎有些寂寞蕭條，但是路面更加顯得寬闊平坦。路上的人雖然不是很多，但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喜笑顏開，渲染得土公路上滿是喜氣。看着家鄉就在眼前，父母離得已經很近，我跨上自行車，不一會兒就和父母弟妹們團聚了。

團聚的喜悅是溫馨的，就在我和愛人準備回家的前一天夜裏，“隨風潛入夜”的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吃過早飯後，貴如油的春雨雖然疲倦了，休息似的停了下來，但是外面已經泥濘不堪。我和愛人因爲趕回山區的小家庭還有很多事情，看到雨已經停止，趕緊收拾收拾，不顧父母的勸說，以及弟妹們的阻攔拉扯，我硬是推着自行車出了門，愛人揹着女兒緊緊跟隨着。

推着自行車出門的瞬間，我就想起曾經見過的在泥濘的路上推車的艱難，以及不得已扛着自行車行路的辛苦，我推着自行車儘量撿沒有泥濘的地方行走。不知不覺出了村莊，告別了父母弟妹，推着自行車上了土公路。儘管我異常小心，偶爾還把自行車搬起來走幾步；還是在土公路大約走了一半時，自行車的擋灰板裏出乎意料地塞滿了爛泥。怎麼使勁推，自行車宛如癱倒了似的，一步也不願意走了。我也累得滿頭大汗，直喘着粗氣。

怎麼辦？不論遇到啥事，都必須趕回去。看看愛人，雖然也很累，但是比我還好些。背在她身後的女兒正甜甜地睡着。看看四周，想找一根小樹棍剔掉擋灰板裏的爛泥，環顧四周，竟然失望無比。輕輕喘過一口氣，我微微蹲下，扛起自行車，自我解嘲地說：“騎了這麼長時間自行車，今天讓自行車騎騎我吧！”說完，邁開大步向前走去。愛人笑了，跟着我一步步地踩着泥濘，緩緩向前。

趕到柏油路邊時，我滿身是汗，內衣溼透了；頭上，一股股熱氣裊裊上升。看着剛剛踏過的泥濘，我感慨萬千，這條路何時也鋪上柏油就好了！就是從這天開始，我時刻夢想着、渴望着這條土公路也變成一條平整光滑的柏油路。

上個世紀末，我家鄉已經修築了將近二十年的柏油路，雖然年年修補，但是宛如一位身患重病、身體虛弱的老人，一副無精打采、飽經滄桑衰老無力的樣子。本地政府經過一番調研，正式決定再次拓寬路面，同時把原來所有的柏油路面改建爲水泥路。水泥路兩邊修建人行道，中間行車的路面爲雙向四車道。因爲水泥路面堅硬而且耐久，一次性修築好以後，可以保持很長一段時間，不需要三天兩頭地修修補補。

真是時代變了，做事情的風格也和以往大不相同。除了修路工人以外，沒有徵調沿途任何村莊的農民參加義務勞動，更加沒有抽調在校讀書的學生來幫忙。時代在發展變化，做事情的速度也與時俱進。半年後，一條嶄新的水泥路宛如一條銀灰色的綢布條，優雅地飄逸在巢湖東岸，一直向南岸蜿蜒而去。不論啥時，走在乾淨整潔的人行道上，看着疾馳而去，或者飛奔而來的大小汽車，時時感到目不暇給，愜意無限。

感到遺憾的是水泥路邊通往我村的土公路，仍然一如既往地如一條灰黃色的舊布條，慵懶地飄在湖岸邊的田野上。

轉眼間，新世紀的第一年在人們熱切的期待中，不慌不忙地如期而至。這時，客車和其他車輛一樣逐漸增多，人們外出來來往往自然方便了很多。春節期間回家時，十分驚喜地看到原來平坦的土公路上鋪滿了細碎的小石子，來來往往十分順暢。特別是陰雨天，路上已經沒有泥濘。回家後，聽說是鎮政府出面牽頭，村委會和本地有錢的老闆出力出錢，鋪好了這條土公路。這次回家見此，心情格外高興。回到自己的小家庭後不久，山區村莊之間主要的小道，也由當地政府和村委會出面，在石料廠募捐化緣，裝載了很多車細小的小石子，填平了小道。原來陰雨天小道上的泥濘，隨之永遠地覆蓋在細石子下，永世不得擡頭了。

前幾年，國家在農村實施“村村通工程”。村莊之間，村莊之內全部修築水泥路。半年之內，在我周圍，以及我的家鄉的每個村莊裏，乾淨整潔的水泥路把千家萬戶親親熱熱地聯繫在一起。一年四季，不論啥時出門，幾乎都做到了鞋不沾泥。美化了村莊，淨化了環境。

與此同時，我所在山區以及我家鄉的水泥公路，再次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整修。原來很多拐彎的地方進一步取直，原來的一些陡坡再次降低高度；針對水泥路面對車胎磨損大的不足，在原來的水泥路上進一步加上一層厚厚的柏油石子鋪作路面。路面的基礎更加紮實，修好數年來，公路一直完好如初。公路兩邊，進一步修好人行道，鋪上了整整齊齊的水泥磚，每隔一段相等的距離就栽植一棵一丈多高的香樟樹。香樟樹四季常青，栽植不久就形成了一道綠色的長廊。絡繹不絕的車輛疾馳其間，往來如飛。一日千里在今天已經不是神話，早已成了昨天的故事。

看着平整乾淨的鄉間小道多情地纏綿在村莊之間，把大大小小的村莊親切地聯繫在一起；遙望着蜿蜒而去的綠色長廊，一直延伸到朝陽升起的地方，我思緒萬千，曾經飄渺虛幻的夢想，在新時代瑰麗燦爛的朝陽裏，已經變成了令人心馳神往、輝煌壯觀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