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現代詩六首
遷居
望著您從容的面容
我依然無法相信，您已經離開了我們
當悲傷如同無邊的夜色漫卷而來
我無法自抑心底奔湧的流水，可我不願放聲悲歌
唯恐驚擾您深幽的夢境
望著您安靜的面容
我依然堅信您並不曾走遠
我一直在心底告訴自己
您只是要搬去新的住所，徙居在祖先與我們之間
在黑夜與白晝,荒蕪與繁盛的邊緣
內心盛滿哀傷
歲月的車輪，暴戾的駛過
碾軋著心底最為柔軟的角落
我已經極為疲倦，內心盛滿哀傷
蔓延我的頸項，逼仄，凜冽
讓我無法安靜地呼吸
現在是三月，可觸目所及——
古老的村莊，低矮的山崗，寂靜的松林
以及無語的墳塋。禁錮
如同鎖鏈，無法逾越
隔世的面容，再也無法娓娓道來
我已經極為疲倦，翕動的脣舌無法言語
失色的天空，陰鬱恐怖
如同死神獰猙的面孔。三月的楊柳
最能讀懂我的心思
無語，在風中
渴望一種傳說
如鉤的寒月，無語獨掛暗鬱的夜空
冷眼旁觀，塵世間的一幕幕悲歡離合
風，低低掠過古老的村莊，掠過寂靜的松林
掠過低矮的山崗。捎帶著
您曾經諳熟的泥土與麥苗的芬芳
從久遠的過往走來。懷揣著少年的夢想
只是，只是今夜
他將去往何方？
已是三月。風，刺骨依然
他輕易穿透我的軀體，碎裂內心的悽徨
宛若突然地感知——
歲月匆促，生與死
不過彈指一刻間
在這初春的夜晚，守候
一堆初初隆起的墳塋。我竟渴望
渴望一種傳說，從聊齋的背景裡走來
超越自然，某種起死回生的力量
揭開墳塋，讓親熟的笑靨
從彌久的塵埃中緩緩走來
風在嗚咽，松林如泣語
湮沒在無盡深重的暗夜
——直抵內心
整整七天
1.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
寒潮剛剛溜走
我們以為擁有整個春天
可以更好的為父親準備
生命之綠色可以再次披掛在虯曲的枝幹
嫣然的花朵可以重新綻放在鄉間田野
只怪，那個電話不該響起
它以極輕極輕的鈴聲
擊碎——
醞釀了一冬的美夢
所有的，所有的與春天有關的
譬如柳綠，譬如桃紅
於瞬間凋落成——
一場沉睡的夢境
2.整整七天
整整七天
是渾沌？是哀傷？是悽苦？還是迷茫？
聚攏在我的周遭
宛若置身在雲霧的海洋
透過歲月若隱若現的'罅隙
我仿若看到一個人的一生
從嬰兒，少年，青年，中年至老年
直至走進這一抔黃土
高高的聳起或捲縮——
成為一個休止符
3.今晚
今晚，您的兒子說——
父親剛換了新的環境
我要多陪陪父親，免得
他一人害怕與孤單
今晚，是您入土的第三天
媳婦不忍您的兒子獨行
鄉間曲折迂迴的小道
引我至您的墓前
今晚，一輪彎月如鉤，瀉下沁骨的清寒
承載不住的是子女對您的思念
今晚，沙塵突起，蒼天失色
瀰漫的該是您對子孫無盡的眷戀
今晚，與您的兒子同行
夜色深重的田野，遠山幽幽，松林悽悽
面對您的墳塋
傾聽著您隔世的隱語聲聲
人生，我曾經來過
是誰，給了我們這稚弱的肉身
讓我們從原始學起，一遍一遍
演繹我們祖先的歷史，反反覆覆
這塵世的風雨不斷地滌盪著我們的靈魂
而撲面地塵埃濯洗著我們曾經最為單純的慾望
而我，只願傾盡一生的羞澀
在心靈的深處小心翼翼地盛放成一朵含笑的蓮
其實，這一切已經足夠
人生，我曾經來過
無論歡笑，淚水
甜蜜，還是憂傷
已經盛放成黎明前那朵朵含露的蓮
輪迴
當呼吸寂靜
當心率歸零
當沸騰的血液不再流動
我知道，您己經做好了準備
以一粒種子的姿勢休眠
在夜的深處，安靜的等待
再世的輪迴
而此刻，整個世界都是您的，無論
寂靜的，喧譁的
繁盛的，荒蕪的
念想
三月，在鏗鏘的尾音之中
終於吐綻出一串串柔曼輕盈的音符
天空，被她們暈染成
一片片緋紅
站在素裹的粉色裡，看
一輪斜陽，如何暈紅自己的臉龐
彷彿，看到您站在斜陽深處
目光慈祥
某種鹹澀的汁液，紛飛如雨
負重的翅膀，折斷，墜地
天空，失去支撐
無數個傷口，寂靜地流淌
塗抹出夕陽深處
最悽美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