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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麥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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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六月初,隨着布穀鳥旋黃旋割的鳴叫,大片麥浪伴着炎夏日見滾成金黃。廣闊的田野不時傳來收割機轟轟的鳴笛聲,還有農人的噪雜聲,參合着迎接夏收。不出三五日麥子一掃而光,留下的只有麥茬靜靜得紮在田野,為夏收寫上一個句號。面對顆粒歸倉,我的記憶便飛回八十年代收麥子的場景。農人彎着腰戴着草帽、冒着烈日、手握二尺多的鐮刀一把一把靠人力來收麥,於是玉都便湧來了一羣外地割麥的,烏壓壓一片,人們管他們叫麥客。

記憶中的麥客散文

麥客行裝極其簡單,一把鐮刀,幾張發光的刀片。一件舊襯衫,滿是補丁,雜陳相間,或灰白或深藍。肩上一個布袋,多數裝着白饃饃,少者裝着玉米麪巴巴。操一口濃重的外地口音,本屬中國黃膚色的臉膛被毒辣的太陽曬得通紅黝黑,渾身溢滿農民的氣息。

那時我家勞力少,土地面積廣,父親本想在玉都街道挑選四個年輕力壯的,誰料領回八個。年輕的,中年的,年齡雖不相仿,但看起很親切。他們奔走千里,有種特殊的感情,形成一股力量,即使僱主麥地少也不分羣體,鐫刻出麥客的真諦。

天好高好高;風好柔好柔;太陽好毒好毒;麥客彎腰曲背俯身在我家麥地收割,八人八趟。他們比着,唱着,身後呼啦呼啦倒下一片,實在超乎尋常。常聽人説:“麥客是螞蚱的性子,知了的命。”太陽曬得越辣越毒,他們蹦躂得越歡。

割着,割着,發現腳下麥地又鬆又軟,一堆一堆,上面的麥子也少了不少,稀里稀啦,而且看起來很早就死掉了。“這是什麼?”前面的麥客説。一旁拉麥的父親順口道:“那是瞎鼠的通道,它在下面常年打洞破壞莊稼,繁衍萬世,對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是玉都塬害鼠之一。”父親説着搖頭又道出了一個源於瞎鼠的悲慘傳説:

古代一位將軍,有勇有謀,不在元首之下。他協助元帥虎踞玉都,元帥凡大小之事都與他商量,誰知將軍的心腹拿出他未露的尖刀,設下一計,便將將軍灌醉,買通了將軍的書童仿寫了將軍的筆字,説是要奪帥印。元帥得知之後感情的煙霧最終迷惑了自己的雙眼,狠一狠心便令小人殺掉將軍。將軍臨行前大呼:“我乃屈死,死後血濺玉都變成瞎鼠,吃你的糧,以報雪恥。”

父親的故事,傳説歸傳説,但麥客聽得沉迷於現實中,不勉有人哎歎,等回過神來,已耽誤了一節。那幹勁只叫歡實,只見鐮刀上下翻飛,釋放出麥塵,直撲鼻來,但仍然堅守本色繼續割,活脱脱一老土的。

麥客的到來,也帶來了外面世界的許多新奇事兒,無非是痴女曠男的事情,而故事結局多半悲情悽婉,他們也會把這裏的故事帶回家鄉來炫耀,宣傳一翻。

麥客當中有一青年,相貌堂堂,一臉憨厚。他叫來福,幹活極賣力,也是腳勤嘴甜。從他口中得知,他們是陝西長武人,來福從記事起,父母雙亡,只有裹着三寸金蓮腳的奶奶為伴,生活很艱苦,肚子有時也吃不飽,由於上學交不起學費,只有在教室外偷窺學了不多的字。但他很聰明,喜歡用玉米杆拼成各式圖案,做一些腦力能及的事。正當他步入少年時奶奶突然去世,他孤苦伶仃,吃盡了苦頭,他的悲慘身世也磨鍊了他的性格,善良、勤勞。他也深受鄰居的關照和疼愛,跟着他們外出割麥、飄蕩,歷盡千辛萬苦,給僱主也留下了好印象。

麥客出門在外,雖説趕場割麥,卻也關心身邊來福的婚事,走到哪便想搭橋牽線,成就美好姻緣。

鄰居任叔人們都説命苦,自幼母親亡故,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經人介紹和本村自幼踮腳——腿腳不便的王娟結婚。所生倆女,大女紅蓮就讀高中,二女小蓮就讀初中。倆女兒都很乖,濃眉大眼,淡紅的雙眼皮,晶瑩的剔透的眸子,還有一襲細密的長髮,村裏人都很喜歡她倆。紅蓮上高中,她有着夢一樣的歌謠,歌謠般的夢,她想當一名教師,每天面對一些無知的孩子教字,緊握文明。曾幾次,任叔勸她退學,都是説話頗有成信的爺爺擺平的。説起爺爺紅蓮對他有些自豪,又有點傷感。爺爺表面是個很樂觀的人,他不願給別人增添愁思,而他滿頭銀絲有寫不完的一生辛酸,滿臉的皺紋也有刻不完的生命滄桑,短短的鬍鬚也決不會用其來倚老賣老。他經常幫任叔在窯洞蹲着編篩子。如今麥子己焦黃,一年的辛勞和填飽肚皮全指望着夏收。他彎着腰來到麥地看到籽粒脹滿,擠破尖刺鋒芒的麥殼,嘴裏唸叨着:“得趕緊開鐮了。”爺爺轉身老遠看見我家地裏的麥客,便思趁着一路走來,心裏打着底線,選幾個力壯的,且割得好的。就是不遺麥穗,把要攏得整,茬壓得低的,捆得緊的,達到這個標準,他只叫。誰料,每位麥客都那麼賣力,揹着太陽,揮汗如雨,他尤其對來福很是滿意,看在眼裏樂在心裏。也勾勒出他年輕時幹活的樣子,動作,個高腳大,身強體壯,不怕吃苦。二話不説,打了招呼只説好價錢,笑盈盈地回家給任叔報消息,麥客也沉浸在快樂之中。

晌午時分,太陽依然剛毅執着體格,盡情曬着。麥客把麥割完,打一碗水點一支煙蹲在樹下磨刀片,説着笑着,有講不完的故事,有的靠着土牆,那份舒坦愜意,實在難以言表。

轉眼間,母親已把飯做好,無非是農村聞名遐邇的手擀細面。一溜擺八碗,上面紅綠相間,看着就眼饞,他們端起就哧溜哧溜發起響聲。隨後父親又接二連三端上來,他們吃飽喝足,父親又接着拿出珍藏的白酒給每人倒上一柸,他們一飲而盡。其實僱主家裏有麥客,都儘量做一點好吃的,也是吃好能有幹勁。最後父親拿出多日積攢的麥錢,多數是伍角錢,五元的極少,還有一元的,分給他們工錢。那時割一畝不過就是七八塊錢而已,掙錢不掙錢麥客主要是吃飽肚子,混個肚子圓。給的工錢從來沒有嫌少的,也有人抽出一張要退父親,但父親萬萬是不會拿的。

這時,任叔進入我家大門,先給抽煙的.麥客遞過一支煙,然後熱情爽朗地説:“你們給我家割麥吧。”“好!”麥客只僅一字寫出了他們的全部佳話,於是收拾行李跟在任叔身後又飛落在他家麥地。

夏收,被喚作虎口奪糧,那個年代,老人學生小孩基本齊上陣,不是拾麥穗,就是幫大人拉麥。紅蓮學校放假回來,踩着小碎步,拈着汗巾,戴着草帽來到麥地幫着任叔往架子車裝麥,無意中她看見割麥的來福呆立着,傻傻地望着她,心裏彷彿被什麼細小的東西猛叮了一下,在一種莫名其妙的顫慄中兩腮發紅。

夜幕降臨,滿天星斗,一輪金黃的月亮悄悄爬上樹梢,俯視着任叔院中説笑的麥客,唯獨來福在休息與構思中前行。他迷戀紅蓮又苦思除掉瞎鼠的器材,呷一口清茶,投身在木材中。他把智慧歡顏在煤油燈下,開始找斧造箭,故事雖很簡單,但無意中卻被紅蓮認為是見多識廣的漢子。

任叔看在眼裏,樂在心裏,那個終曰柔腸愁結的紅蓮的婚事似乎有了着落。他開始又對紅蓮提起,可紅蓮依然説要讀書,但她卻撫不平父親蒼老的容顏,還有母親一踮一拐的背影。

任叔家的麥子割完了,麥客和來福又落在另一家,麥地裏幾張瞎鼠器靜候在紅蓮和任叔的注意中,還有這裏父老鄉親的眼裏。奇蹟,奇蹟終於出現了,幾張箭發射了,紮在瞎鼠的通道,弓也斜了,可謂天地造化,任叔照來福的叮嚀刨開地面一尺多的複雜鼠洞,只見箭頭射在瞎鼠身上,動彈不得。它體形如鼠,身短肥胖,有很大的頭和發達的門齒,四肢短粗,尾短後足略長,毛色為灰白,眼小几乎無眼。任叔一陣歡呼:“終於逮住你了!”卻引來了在忙的鄉親,鄉親們見狀大呼來福強中又強。

這一刻,紅蓮的思維方式剎那間步入婚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