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情傷感日誌

夜，靜得出奇，也黑得出奇，窗外的鳥屏住了呼吸，靜靜地守在窗前，窗內十分寂靜，室內的空氣凝固了，母親奄奄一息。我們五姊妹都到了，心情十分沉重，和我父親一起慢慢地送我母親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路。

人生最大傷心事莫過於生離和死別，在這生離死別之際，我父親以淚洗面，他呆呆地坐在牀上，抱着我的母親。他已經有幾天不洗臉了，污穢把他深深的皺紋填滿，臉特別黑，憔悴得不象個人樣，佈滿血絲的眼睛倦得沒一點光澤。白髮把他倆美好的記憶植入了他的腦袋，他抱着我母親在盡情地回憶，回憶過去的風雨同舟，回憶過去的酸甜苦辣，他已是幾夜不合眼了。

我母親癱軟得象蛇一般，十分瘦削，四肢無力，她躺在我父親的懷裏，看着周圍微弱的光，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聲帶已嘶啞，嗓子裏發不出半點聲音。她那汪汪的淚水停留在我父親的眼眶，我父親的淚水已在她的眼眶裏溶化，彼此靜靜地目視着。

人在彌留之際，總會對許多放心不下的事倍加掛念，我母親翻來覆去總是不得安然，她的手死死地指向牀裏邊，牀裏邊的一個木箱映入了我的眼簾，我以爲這就是我母親向我展示的肢體語言。

我打開木箱，僅見一個戶口本，我把其呈現在我母親的'面前，她搖搖頭，淚水漣漣，喘着粗氣，顫抖的手仍指向牀的裏邊。

我不明白，我真不知我母親還有什麼掛念，我好茫然，我看着她那張苦澀的臉，我思緒萬千:她含辛茹苦，過去的一幕幕往事在我眼前浮現，如今她病入膏肓，我沒有理由不去滿足她的心願，我竭盡全力把行李袋翻了個遍，我只找到一些破書，和我少時在書中留下的跡痕。不知爲什麼，爲什麼我的母親老是指向那一邊，我排除了一個疑問又出現了一個疑問，一個又一個疑問在我腦袋中打圈，我看了看我母親的臉，她喘着粗氣有口難言。她難受，她的痛苦在我的心中翻轉。她焦急，我比她更加心急如焚。我好希望，好希望她哪怕只一言讓我聽得見，我也用不着去猜想，用不着到處去翻個遍。

母親的臉色在變，天堂已爲她打開了門，我的心如刀絞着痛，書從桌邊落得砰然，錢從書中露出了臉，共五百二十八點八元，這錢讓我母親眉頭舒展，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們也露出了笑臉。

人在彌留之際，總有很多不捨，總有很多不了卻的心願，這心願藏在我母親的心底，她在臨終前總想實現，我們看着她蒼白的臉，她看着我們含淚的眼，親情在流轉。

本來天氣冷，我母親卻握着一把扇，我們真不知她想說什麼，難道這也是她的心願?我看着她的手勢，看着放在胸間的扇，我盡力地去揣測，但我真的無法去領會，無法領會她的肚子裏到底蘊藏的是什麼語言，她很苦腦，苦腦的是她無法表達出自己的心願，我也很着急，生怕在她有生之年我們完成不了她的心願。她抓着扇子不放，她的眼淚在我父親的眼眶裏打轉，她好失望，她好無奈，她好無助，她好希望我們能明白，明白她想說的到底是什麼語言，而我卻很茫然。

我父親看到我母親，總是用扇子把胸脯拍着，以爲是她心裏疼痛難受，就用手去幫她按摩，她拉開了我父親的手，她似乎想要說什麼，可又無法說，我父親根本無法明白，無法明白她心中到底想要說什麼，她已無力拍了，她身體很虛弱，虛弱得只能輕輕地動動手，來回擺動着，擺動着她那微弱的脈搏。

微弱的脈搏還在跳，我母親的氣已喘不上口，死板板的眼睛僵硬着，瞳孔散大，扇不離手，我們走到她的跟前，仔細地瞧瞧，瞧瞧這到底爲什麼?我妹妹突然對我說，這扇出自於我女兒之手，我明白了，她在等我的兒子和女兒。

夜已深了黑雲如墨，我泣不成聲把兒女們拉出了被窩，歸心似箭心急火燎，我們回家的腳步聲把我母親驚笑，她握着孫兒孫女們的手，在我父親的懷中安詳地”睡覺”。

窗外雷鳴電閃，小鳥在窗外嚎叫，大雨傾盆而下，那下的不是雨水，而是我們悲痛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