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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彥《解語花·上元》譯文文言文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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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上學期間,許多人都接觸過很多經典的文言文吧?文言文注重典故、駢儷對仗、音律工整,包括策、詩、詞、曲、八股、駢文等多種文體。是不是有很多人沒有真正理解文言文?以下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周邦彥《解語花·上元》譯文文言文鑑賞,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周邦彥《解語花·上元》譯文文言文鑑賞

原文

《解語花·上元》

宋代:周邦彥

風消絳蠟,露浥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遊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年光是也。唯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譯文

蠟燭在風中燃燒,夜露浸溼了花燈,街市上燈光交相映射。皎潔月光照着屋瓦,淡淡的雲層散去,光彩照人的嫦娥飄然欲下。衣裳是多麼精緻素雅,南國少女個個都細腰如掐。大街小巷簫鼓喧騰,人影攢動,條條路上幽香陣陣。

不由想起當年京城的燈夜,千家萬戶張燈結綵如同白晝。姑娘們笑盈盈出門遊賞,香車上不時有人丟下羅帕。有緣相逢的地方,必是打馬相隨塵土飛灑。今年的京城想必依舊,只是我舊日的情懷已全衰謝。鐘漏輕移時間不早,趕快乘車回去吧,任憑人們去盡情歌舞玩耍。

註釋

解語花:詞牌名。相傳唐玄宗太液池中有千葉白蓮,中秋盛開,玄宗設宴賞花。羣臣左右爲蓮花之美歎羨不已,玄宗卻指着楊貴妃說:“那蓮花怎比得上我的解語花呢?”後人制曲,即取以爲名。

上元:正月十五元宵節。

絳蠟:紅燭。

浥:沾溼。

紅蓮:指荷花燈。歐陽修《驀山溪·元夕》:“纖手染香羅,剪紅蓮滿城開遍。”

桂華:代指月亮、月光。傳說月中有桂樹,故有以桂代月。

素娥:嫦娥。

放夜:古代京城禁止夜行,惟正月十五夜弛禁,市民可歡樂通宵,稱作“放夜”。

千門:指皇宮深沉,千家萬戶。

鈿車:裝飾豪華的馬車。

飛蓋:飛車。

鑑賞

從藝術表現手法看,這首詞確有一定特色,不獨“措辭精粹”,而且設想新奇,構思巧妙。譚獻評《詞辨》,於周邦彥《齊天樂》起句“綠蕪凋盡臺城路”評爲“以掃爲生”,這首詞的起句也是如此。元宵佳節,到處都是輝煌燈火,所謂“東風夜放花千樹”:而作者卻偏在第一句用了一個“銷”字,意謂通明的蠟炬在風中逐漸被燒殘而銷蝕。但由於第三句“花市光相射”驟然振起,可見元宵的燈火是愈燃愈旺,隨銷隨點,縱有風露,不害其燦爛閃灼的。特別是第二句以“露浥紅蓮”夾在兩句之間,得虛實相映之妙,就更見出作者得“以掃爲生”了。“絳蠟”是真,“紅蓮”是假,“風銷絳蠟”是寫實,“露浥紅蓮”則近於虛擬,由於在燈燭的映射下蓮花燈上宛如沾溼了清露。這就不僅寫出節日的盛妝,而且還摹繪出新春的生意。此正如孟浩然的《春曉》,儘管他說“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人們讀了卻並無“落紅滿徑”的殘春之感,相反,倒顯得春色無邊,彷彿預見到萬紫千紅即將呈現。那是由於詩人寫到雨後初晴,晨曦滿樹,既然處處鳥囀鶯啼,足見春光正豔。這與此詞同樣是“以掃爲生”。當然,周詞畢竟含有消極成分在內,第一句也同下片“舊情衰謝”、“舞休歌罷”等句暗自呼應。因爲元夜燈火縱然熱鬧通宵,也總有燈殘人散之時的。

下面“桂華流瓦”一句,人們多受王國維《人間詞話》的影響,認爲“境界”雖“極妙”,終不免遺憾,“惜以‘桂華’二字代‘月’耳”。特別是王氏對詞中用代字的意見是十分苛刻的。他說:“詞忌用替代字。……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則語不妙也。蓋意足則不暇代,語妙則不必代。”這就使人覺得周邦彥此詞此句真有美中不足之嫌了。其實《人間詞話》的評語未必中肯,至少是對詞用代字的意見未必適用於這首周詞。誠如王氏所云,那隻消把“桂”字改成“月”字,便一切妥當。然而果真改爲“月華流瓦”,較之原句似反覺遜色。箇中三味,當細求之。這首詞的好處,就在於沒有落入燈月交輝的俗套。作者一上來寫燈火通明,已極工巧之能事;此處轉而寫月,則除了寫出月色的光輝皎潔外,還寫出它的姿容絕代,色香兼備。“桂華”一語,當然包括月中有桂樹和桂子飄香(如白居易《憶江南》:“山寺月中尋桂子”)兩個典故,但更主要的卻是爲下面“耿耿素娥欲下”一句作鋪墊。既然嫦娥翩翩欲下,她當然帶着女子特有的香氣,而嫦娥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正應如桂花一般,因此這“桂華”二字就不是陳詞濫詞了。這正如杜甫在《月夜》中所寫的“香霧雲鬟溼”,着一“香”字,則霧裏的月光便如簇擁雲鬟的嫦娥出現在眼前,而對月懷人之情也就不言而喻,昔曹植《洛神賦》以“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警句刻畫出一位水上女神的綽約仙姿,杜甫和周邦彥則把朦朧或皎潔的月光比擬爲呼之慾下的月中仙女,皆得異曲同工之妙。周詞這寫月的三句,“桂華”句宛如未見其容,先聞其香;“纖雲散”則如女子搴開帷幕或揭去面紗;然後水到渠成,寫出了“耿耿素娥欲下”。如依王說,不用“桂華”而逕說“月明”,則肯定不會有現在這一栩栩如生的場面,讀者也不會有飄飄欲仙的感受。上面所說的美成此詞設想新奇,構思巧妙,正是指的這種表現手法。

然而作者的筆觸並未停留在這裏,他又從天上回到人間,寫“時序風物”和“人家宴樂”之盛美。但作者把這些全放到背景中去寫,突出地寫只有在良辰佳節纔出來看燈賞月的女子,故緊接着繪出了“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的窈窕形象。“淡雅”二字,恰與上文“素娥”相映襯。“蕭鼓喧,人影參差”是寫實,卻用來烘托氣氛,體現鬧中有靜;而以“滿路飄香麝”作爲上片小結,到底是因人間有衣裳淡雅而又馨香滿路的“楚女”引起作者對團?而明朗的皓月產生了“耿耿素娥欲下”的聯想和幻覺呢,還是用月裏嫦娥來襯托或擬喻人間的姝麗?仙乎,人乎,那儘可由讀者自己去補充或設想,作者卻不再饒舌了。此之謂耐人尋味。

上片是作者眼前目擊之景,下片則由當前所見回憶和聯想到自己當年在汴京元宵賞月的情景,用“因念”二字領起。結尾處的今昔之感,實自此油然而生。“都城放夜”是特定的時間地點:“千門如晝”寫得極空靈概括,然而氣派很足:“嬉笑遊冶”轉入寫人事,即都中士女在上元節日總的活動情況,其中也包括作者在內。這些都是寫上元應有之文,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可是着重點卻在於“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這大有“晚逐香車入鳳城”(張泌《浣溪沙》)的味道。柳永在一首《迎新春》的詞裏寫汴京元宵的景況也說:“漸天如水,素月當午。香徑裏,絕纓擲果無數。更闌燭影花陰下,少年人往往奇遇。”與周詞所寫,意趣正復相同。不過柳詞樸實坦率,直言無隱;周詞委婉含蓄,比較收斂而已。柳詞是客觀描述,周詞則由上片的眼前風物回顧當年,情緒上是由波動而剋制,終於流露出年華老去,“舊情衰謝”的無可奈何之感。故兩詞風調仍復不同。這裏對“自有暗塵隨馬”一句想多說幾句。歷來注家於此句都引蘇味道《上元》詩中五六二句:“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蘇軾《密州上元》詞則反用其意,說是“更無一點塵隨馬”。而周詞此處的用法似與蘇味道詩略異其趣。意思是說女子坐着鈿車出遊,等到與所期男子在約定地點相遇之後,車尾便有個騎馬的男子跟蹤了。“暗”不獨形容被馬蹄帶起的“塵”,也含有偷期密約,躡跡潛蹤的意思。這是蘇味道原詩中所沒有的。

底下作者自然而然轉入了自嗟身世。“年光”二句是說每年都有這樣一次元宵佳節,可是自己飽歷滄桑,無復昔日情懷,那種嬉笑遊冶的輕狂生活,已一去不復返了。於是以“清漏移”三句作結。一到深夜,作者再也無心觀賞燈月交輝的景象,流連追歡逐愛的風情,於是就乘着車子趕快回到官邸(“飛蓋歸來”有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心想,任憑人們去狂歡達旦吧。結尾之妙,在於“從舞休歌罷”一句有兩重意思。一是說任憑人們縱情歌舞,盡歡而散,自己可沒有這等閒情逸致了;二是說人們縱使高興到極點,歌舞也有了時,與其燈闌人散,掃興歸來,還不如早點離開熱鬧場合,留不盡之餘地。作者另一首名詞《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的結尾也說:“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都是寫自己無復昔時宴安於聲色的情懷,卻又都盡極蘊藉含蓄之能事,也可以說是異曲同工吧。到了李清照,由於感情過分悲涼傷感,便直截了當地寫出“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臨江仙》)這樣萬念俱灰的句子,看似衰颯,情感卻反而顯得奔放,不嫌其盡。有人認爲李清照的《詞論》中沒有提周邦彥,事實上卻是承認周邦彥爲詞道正宗的,以此看來,未必盡然。

簡評

這是詞人飄流他鄉,逢元宵節的憶舊感懷之作。先寫元宵夜的燈節花市,巨大的蠟燭,通明的花燈,露水雖然燈籠紙打溼,可裏面燭火仍旺。月光與花市燈火互相輝映,整個世界都晶瑩透亮,嫦娥也想下來參加人間的歡慶。苗條的楚地姑娘在花市嬉戲,簫鼓喧鬧,滿路溢香。又寫“昔日”京都的元宵。着重從大處着筆。“鈿車羅帕”突出都市特點,與上闋“楚女纖腰”及“簫鼓”形成對照,脈絡井然。“暗塵隨馬”寫夜市繁華。從“年光是也”開始抒情,抒發今不如昔的際遇和傷感。此作結構縝密,厚重頓挫,極具匠心。

創作背景

關於此詞寫作的地點和年代,舊有異說。清人賙濟《宋四家詞選》謂是“在荊南作”,“當與《齊天樂》同時”;近人陳思《清真居士年譜》則以此詞爲周知明州(今浙江寧波)時作,時在徽宗政和五年,即公元1115年。竊謂兩說均無確據,只好兩存。

作者介紹

周邦彥(1056年-1121年),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漢族,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歷官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徽宗時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典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爲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舊時詞論稱他爲“詞家之冠”。有《清真集》傳世。

軼事典故

周邦彥是北宋著名的美男詞人,他與當時的青樓花魁李師師往來密切。

有一次,宋徽宗生了點小病,李師師以爲他不會來了,就悄悄地約了周邦彥。哪知道周邦彥剛到不久,宋徽宗就來了。情急之下,周邦彥趕緊鑽到牀下躲了起來。

宋徽宗特地給李師師帶來了江南新進貢的鮮橙,李師師親手剝了鮮橙二人分食。三更時分,宋徽宗要回宮了,李師師還叮囑他說“已經三更了,馬滑霜濃,你要小心了。”這一切,都被躲在牀下的周邦彥看見聽到了。

宋徽宗走了以後,周邦彥鑽出來,乘興把他聽到的寫成了一首《少年遊·並刀如水》: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詞將他同李師師求歡的心情比作露水,心像刀割,在雪壓城門之際恨不能“勝”徽宗,看着李師師的纖指剝去橙子皮而無言面對現實的殘酷,只求能在師師的“錦幄”下求的一時“初溫”,情緒綿綿,對面坐下聽師師彈琴弄弦。悄悄地發問:晚上住哪兒?引用李師師對徽宗說過的話“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借指李師師的用意是打發徽宗回去,於是在徽宗“休去”後,才得來這“少人行”的絕好相會時機。贊師師的機智。李師師很喜歡,笑納了。天將拂曉,周邦彥才獨自匆匆歸去。(另有一種說法《少年遊·並刀如水》中的譯文是:路滑霜濃,很少有人行走,不如就別走了吧。這裏是挽留徽宗“休去”。)

誰知有一次在與宋徽宗雲雨之後,李師師竟然忘情地把《少年遊》這首詞當着徽宗的面唱了出來,宋徽宗一聽,就明白那天在李師師家的事被人知道了。他問李師師填詞的人是誰。李師師不敢隱瞞,說是周邦彥。於是,第二天,宋徽宗就下令把周邦彥貶出京城。

宋徽宗又去李師師家的時候,李師師不在。過了一會兒,李師師回來了,但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宋徽宗問她去了哪裏,李師師說送人去了。宋徽宗馬上問她,是不是送周邦彥去了。李師師點點頭。宋徽宗問:“他又寫了什麼東西沒有?”李師師說填了一首《蘭陵王·柳》。宋徽宗讓她唱來聽,李師師就唱道: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來歲去,應折柔條過千尺。

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宋徽宗聽了以後,覺得周邦彥確實是個人才,就赦免了他,還讓他做了專管樂舞的大晟府提舉。

作品風格

周邦彥是婉約詞之集大成者,繼承前人,吸收提煉,發揚光大,爲婉約詞的發展作出了貢獻。“北宋婉約作家,周最晚出,薰沐往哲,涵泳時賢,集其大成”(唐圭璋《唐宋詞鑑賞詞典.前言》)。周邦彥創出整飭字句的格律派之風,使婉約詞在藝術上走向高峯。周邦彥雖然早期也有潦倒奔走之日,但仕途一直處於上升狀態,逐步做到知府,直至成爲宋徽宗設立的大晟府的“音樂官員”,上寵下捧,過着舒適的“專業創作”生活;雖生逢北宋之末,但國家破滅的慘變發生在其身後。身爲婉約詞人的他,詞的內容既被蘇軾翻新到極致,他必然要在藝術技巧上出奇制勝。他本人精音樂,又搞過“專業創作”,因此能精雕細琢,研音煉字,在審訂詞調方面做了不少精密的整理工作,擴展了音樂領域,在填詞技巧上有不少新創舉。他更能自己度曲,創造了《六醜》等新詞牌。總之,他繼承了柳永、秦觀等人成就,開了格律詞派的先河,爲詞的藝術形式作出了貢獻。周邦彥詞在藝術技巧上確實高出一籌。過去、現在、未來的景象相交錯,技法多變卻又前後照應,結構嚴密而又委婉曲折。周邦彥詞中出現的沉鬱清愁,遂以寫漂亮的憂鬱使心靈獲得一種微妙的愉悅。這些作品中透露的憂傷,用雅麗的詞句排列組合着,形成一股流動的淡淡愁緒,絕不過激,就如低度美酒,讓人微醉,但又不致激動人的神思。這種似雨餘粘地的情絮,固然琢磨出高妙的技巧,但要將思想感情提升到一個高度,卻是一個障礙,所以後世人眼中只見其格律華美,少談其思想內容,是必然的——大概,他的清愁沉鬱只是其精美形式賴以樹立的手段罷了!

“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周邦彥這一名句正形象地說明了他自己的詞風——疏荷小立的一份“清圓”意味。然而,他身處的時期,是北宋末年,國力衰弱,內憂外困,在上者昏庸,在下者抗爭,在外者犯境:周邦彥死前一年,方臘起義;死後六年,宋徽宗被俘,北宋淪亡。可以說,曾長期擔任要員的周邦彥是國家衰亡的見證者,但本應十分敏感的詞人卻於末世沉浸在“清圓”的自在悠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