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鏡傳奇故事大綱
隋朝時，汾陰有位侯生，是天下的奇士。王度一直以對待老師的禮節對待他。侯生臨終時，送王度一面古鏡，說：“拿着它，各種妖邪都會遠遠避開的。”王度接受了這面古鏡，對它非常珍愛。
那古鏡直徑有八寸，背面正中凸出的鏡鼻製成麒麟蹲伏的樣子。
環繞它分爲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龜、龍、鳳、虎按四方分佈。四方之外又設置八卦，八卦之外排列着十二時辰的位置，各有代表每個時辰的牲畜形象。這之外，又有二十四個字，沿鏡子的邊圍成一週，字體像是隸書，點畫都不缺，但又不是字書上所有的。侯生說：“這是二十四個節氣的象形。”對着太陽映照時，鏡子背面的文字圖案，筆跡就透入光影之中，絲毫沒有差異。拿起鏡子敲它，清越的聲音徐徐漫出，整整一天才消失。唉，這實在跟普通的鏡子不相同。難怪它被一些高人賢者所賞識，稱它是通靈性的寶物。侯生曾經說：“從前我聽說黃帝鑄造了十五面鏡子，第一面的直徑爲一尺五寸，是按滿月之時的天數製造的，以下依次減少一寸，這是第八面鏡子。”雖然年代久遠，圖書缺少記載，但高人所說的話，不可能是假的。從前楊寶救了一隻黃雀因此得到了它作爲報答的玉環，子孫都得到福澤，位居三公;而張華失去了龍泉劍，自身也性命不保。現在我遭受亂世的擾攘，常常抑鬱不歡，朝廷一旦滅亡，我將到什麼地方去安身呢?眼下寶鏡又失去了，可悲呵!
如今我把寶鏡那些奇異的事，一一寫在後面，要是幾千年之後，有人重新得到它，便可以知道它的來歷。
大業七年五月，我被罷免了御史之職回到河東，正遇上侯生去世，因而得到這面古鏡。到了這年的六月，我回長安，到長樂坡，住在房主程雄家裏。程雄最近接納了一名寄宿的婢女，長得十分端莊美麗，名叫鸚鵡。我停歇下來後，打算收拾一下鞋帽，順便拿出鏡子來照照。
鸚鵡遠遠看見，立即叩頭直至流血，說：“我再也不敢住下去了。”我因此把主人叫來問他是什麼原因。程雄說：“兩個月前，有個客人帶着這個婢女從東邊來。當時這婢女病得很重，客人便把她寄留在這裏，說：‘以後回來時帶走她。’到現在也沒有來，不知道這個婢女爲什麼會這樣。”我懷疑她是妖精鬼魅，拿着鏡子逼問她。她就說：“饒命，我立刻就現出原形。”我便遮住鏡子，說：“你先講講自己的來歷，然後再現原形，就饒你性命。”那婢女一再拜謝，自述說：“我原是華山府君廟前大松樹下的千年老狐狸，曾大肆變化形體迷惑他人，罪該處死。這樣就遭到府君追捕，逃到黃河跟渭河之間，做了下邽陳思恭的乾女兒，蒙受他的厚養。他們把我嫁給同鄉人柴華。我跟柴華情意不投合，又向東逃走，出了韓縣城，被過路的李無傲抓祝李無傲是個粗暴的男人，帶着我四處遊蕩了好幾年，前不久跟他來到這裏，忽然把我留下來，想不到碰上天鏡，要隱形逃走都無路可尋。”我對她說：“你本是隻老狐狸，變形爲人，能不害人嗎?”婢女說：“我變做人侍奉別人，並非有害。但是逃跑躲藏變形騙人，爲神道所厭惡，自然是該死的了。”我又說：“打算放你一條生路，可以嗎?”鸚鵡說：“承蒙你這樣厚愛，怎敢忘記你的恩德。然而被天鏡一照，就不能再逃走了。只是變成人很久了，羞於再變回原先的樣子，希望能把鏡子關閉在匣子裏，讓我喝個爛醉而死去。”我又對她說：“把鏡子關進匣子，你不逃走嗎?”鸚鵡笑道：“剛纔你還對我說過美好的話，答應放我。收起鏡子讓我逃走，不正好完成你的恩賜嗎?但是被天鏡照過，想逃竄也沒有路，只能希望在最後的片刻生命中，儘量得到一生的歡樂罷了。”我立刻就把寶鏡收進匣子，又爲她準備好酒菜，把程雄家左右的鄰居都請來，跟她一起喝酒說笑。那婢女不久就喝得大醉，於是抖動衣衫起舞歌唱道：
寶鏡呵寶鏡，
可悲呵我的命運!
自從我變離原形，
至今換過幾次姓名?
活着雖可以得到歡樂，
死了也不必去傷心，
爲什麼要眷戀不捨，
苦守在這個地方!
唱完，拜了又拜，就化作老狐而死。在座的人無不驚訝嘆息。
大業八年四月一日，發生了日蝕。我那時正在臺署當值，白天躺在廳閣裏，覺得日光漸漸昏暗。那些官員告訴我日蝕得厲害。我起身整衣時，拿出鏡子來，發覺鏡子也已經昏暗，不再有光彩色澤，我就想到寶鏡的製作，符合陰陽光影的奧妙。要不然，怎麼太陽失去光華時，寶鏡也就沒有光彩呢?還在驚歎奇怪的時候，寶鏡不久又重顯光彩，太陽也逐漸明亮起來。等到太陽完全復原，鏡子也就精亮明朗如初了。從此以後，每當日蝕和月蝕的時候，鏡子都會昏暗不明。
這年的八月十五日，友人薛俠，得到一把銅劍，長四尺，劍身到劍柄相連。劍柄作龍鳳盤繞狀，左邊花紋如火焰，右邊花紋如水波，光彩閃爍，非平常之物。薛俠帶劍到我這裏來，說：“這把劍我經常試驗它，每月十五日，天地清朗，把它放在暗室裏，自然就會發光，旁邊好幾丈遠都能照亮。我得到它已經好久了。知道您愛好奇物古玩，如飢似渴，願意跟您今晚來試它一下。”我聽了十分高興。這天夜裏，果然遇到天清地明的天氣。我把一間屋子嚴密關閉了，沒有絲毫縫隙，同薛俠一起住在裏面。我也拿出寶鏡，放在座位旁邊。不久鏡面上就吐出光芒來，照亮整個房間，兩人相視如同白天那樣清楚。劍放在鏡子一旁，不再有一點光彩。薛俠很驚訝，說：“請把鏡子放回匣中。”我聽從了薛俠的話，以後劍才又吐出光來，不過一二尺罷了。薛俠撫摸着劍嘆息說：“天下神奇的東西，也有強弱互相制伏的道理呵!”此後每逢月滿時，就把鏡子放在暗室裏，光亮總能照好幾丈遠。但若月光照進屋子裏來，鏡子就沒有光了。難道太陽月亮的光耀是鏡子不可匹敵的嗎?
同年冬天，我兼任著作郎，奉皇上之命撰寫國史，要給蘇綽寫傳記。我家有個僕人名叫豹生，已經七十歲了。他從前是蘇綽的部下，讀過一些歷史和傳記，略爲知道一些寫文章的事，看到我寫的傳記草稿，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我問他爲什麼要這樣，他告訴我說：“豹生曾經受過蘇公的厚待，現在看見蘇公的話應驗了，所以悲哀。郎君所持有的寶鏡，是蘇公的朋友河南季苗子贈送蘇公的。蘇公非常喜愛它。蘇公臨死的那一年，經常悶悶不樂，曾請季苗子去，對他說：‘我估計自己的死期不會遠了，不知道這面鏡子落到誰的手中?今天想用蓍草來佔一卦，希望先生來看看。’便要我取來蓍草，蘇公親自分數蓍草布卦。占卦完了，蘇公說：‘我死後十多年，我家必當失去這面鏡子，不知落在何處。但是天地間的神靈之物，動與靜都有先兆，現在黃河、汾水之間，常常有寶氣出現，與卦象的徵兆相合，這面鏡子是要到那裏去吧。’季子問：‘是不是也要被人所得呢?’蘇公又仔細看了卦象，說：‘先到侯家，然後又歸姓王的人所有。再以後，就不知它的下落了。’”豹生說完就哭起來。後來我去問了蘇家的人，果然說從前有這樣一面鏡子，蘇公死後，也就不知去向，正如豹生說的那樣。因此，我爲蘇公作傳，也將這事完完全全寫在篇末，談到蘇公用蓍草占卦的本領無人可比，能夠靜心默會所見獨到，指的正是這一點。
大業九年正月初一，有一個外族僧人，化緣行乞來到我家。我弟弟王出來見他，覺得他神采不俗，又邀請他進屋，爲他預備飯食，兩人談了很久。外族僧人對王說：“施主家好像有世間罕見的寶鏡，能讓我看一看嗎?”王說：“法師何以知道這事呢?”僧人說：“貧道曾讀過神籍，學過祕術，能識得寶氣。施主住宅上空，每天有綠色的光透出與日光相連，有紅色之氣與月亮相接，這就是寶鏡的光氣。貧道見到它已有兩年了。如今挑了一個好日子，想要見見它。”王就把鏡子拿了出來。僧人跪下來雙手接過去，欣喜雀躍，又對王說：“這鏡子有好幾種靈異的現象，都是未曾見過的。只要是用黃金膏塗抹它，用珍珠粉擦拭它，舉起來對着日光，它反射的光影一定能穿透牆壁。”僧人又嘆息說：“進一步作法試驗，應該照見人的五臟六腑，可惜終究沒有需要的藥。只有用鍊金的煙來薰它，用打磨玉石的水來洗它，再用金膏珠粉照我說的那樣去擦拭它，即便把它埋藏在泥土中，也不會失去光彩了。”於是就留下了金煙玉水等方法。以後照他的方法去做，沒有一次失效的。而那個外族僧人從此就不見了。
這年秋天，我離京兼任芮城縣令。縣署的廳堂前有一棵棗樹，樹圍可達數丈，不知有幾百年了。前後到任的縣令，都要拜祭這棵樹，否則災禍很快就會到來。我認爲妖異是由人弄出來的，濫行祭祀必須禁絕。縣吏們都磕頭請求我照常拜祭。我不得已，只好祭祀這棵樹。然而我心中暗想，這樹裏一定藏着什麼精怪，人們不能除掉它，才養成它的勢頭，就悄悄地把寶鏡懸掛在樹枝間。當夜二更時分，聽見廳堂前面有很響的聲音，如同霹靂雷霆。就起來觀望，只見風雨晦暗的景象纏繞着這棵樹，電光閃耀，忽上忽下。到了天明，有一條大蛇，紫鱗赤尾，綠頭白角，額上有王字，身上有數處創傷，死在樹下。我就取下鏡子收藏起來。命令縣吏把蛇拿出去，在縣門外面燒了。又叫人來掘樹，發現樹心有個洞，通向地下就逐漸大起來，有巨蛇蟠居過的痕跡。
接着便把洞穴填埋起來，妖怪也就絕跡了。
同年冬季，我以御史身份兼芮城令，掌管河北道，開官家糧倉救濟陝東。當時天下普遭饑荒，百姓中流行疾病，蒲陝之間，疫病尤爲嚴重。有個河北人張龍駒，是我手下的小官，他家主僕幾十口人，同時都患上疾玻我可憐他，派人送鏡子去他家，叫龍駒夜裏拿鏡出來照。
那些患病的人看見鏡子，都驚奇地起來了，說：“看見龍駒拿一個月亮來照我們，光亮照到的地方，如同冰塊放在身上，冷徹腑臟。”當時熱度就消退了，又過一陣病就全好了。我想這樣做對鏡子並無害處，卻能幫助衆人，就叫人祕密地帶着鏡子，到處去巡視以解救百姓。那天夜裏，鏡子在匣中清脆地自動鳴響起來，聲音傳得很遠，許久才停止。我心中感到奇怪。第二天早上，龍駒來對我說：“龍駒昨晚忽然夢見一個人，龍頭蛇身，朱冠紫服，對我說：‘我就是鏡精，名叫紫珍，曾對你家有些恩惠，所以前來託你辦一件事。你代我告訴王公，百姓有罪孽，老天爺才讓他們患病的，怎麼讓我違反天意去救他們呢?何況這病到了下個月，就會漸漸痊癒的，不要叫我去吃苦了。’”我感嘆鏡子竟如此靈異，因此便記載下這件事。到了下個月，疫病果然漸漸就痊癒了。如同鏡精託夢時說的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