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瞞散文隨筆

吃晚飯的時候，大姐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小輝有點發燒，很頭暈。小輝是我兒子，他正在縣城裏上高中，由在縣城居住的大姐來照顧他的生活。大姐的電話讓我的心提了起來，感冒沒事，他的頭暈倒讓我害怕。可我離着縣城遠，晚上趕着去那不方便，因此雖然擔心，但我還是故作鎮靜地安慰着比我還擔心的大姐。我說，先吃點藥看看情況再說吧。大姐說吃過晚飯就帶着兒子去醫院看看。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跟妻子只好心緒不寧地等。估摸着他們去醫院也該回來的時候，我立馬又撥通了大姐的電話。大姐說醫生看了，說只是普通的感冒，我們這才放下心來。大姐臨末又說:“下午進家時，小輝不叫我給你打電話，怕你擔心。但是他頭暈很厲害，想想我還是給你打了。”大姐的害怕我是理解的，因爲她與小輝畢竟是姑侄關係，事關兒子的事，特別是在他病了的時候，還是要我這個當父親的拿主意的。倒是兒子不讓他姑姑說給我知道的話，讓我的心起了波瀾。一半是欣慰，一半是自責。欣慰的是兒子漸漸長大了，他開始學着用他稚嫩的肩膀來承受生活中的煩惱。令我自責的是雖說兒子在漸漸長大，但天底下又有哪個孩子在自己生病的時候不盼望着當父母的來照顧安慰一下自己呢？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脆弱，哪怕當父母的一句安慰的言語，都會給兒女心上帶來莫大的安慰。可是兒子想對我瞞着他身體的不適，很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手受傷了，他不願意再因爲他而增添我的擔憂與焦慮。這也是我爲兒子的懂事感到自責的地方。

曾幾何時，兒子擔憂起我工作時的安全問題來了。那一年，當我又一次打工外出的時候，兒子替我拿着包送我到車上，跟我說了句“注意安全”後眼淚就掉下來了。小小的兒子學起了大人話，要求我這當父親的幹活時一定要注意安全。可他畢竟年齡還小，他還不習慣親人之間的離合，我這一走，他捨不得，所以就眼淚吧嗒的流下來了。

自那以後，每一次我外出時，兒子都忘不了“注意安全”這句話，每一次電話結束時還是這句話。一直上學的兒子對大人們的工作沒有感同身受的體會，但他幼小的心裏就這樣牢牢地埋下了這樣一個樸素的觀念：我這當父親的一定要注意安全，父母的安安全全就是全家人的幸福。幸福是什麼？兒子悄悄對他媽媽說：一個家庭的幸福並不是吃好穿好，有汽車，有洋房。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就是幸福。聽到後，我一面感嘆着兒子對幸福的樸素要求，一面又爲了兒子的早熟而心酸。小小年紀的兒子倒要常常爲了他父親的工作而擔憂，這生活的沉重是他不應該感受的。從那以後，我回家後從不談起工作的辛苦與危險，我這瞞着的目的就是想讓兒子過他這個年紀所應該享受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後來我重又下井，我與兒子在一起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了。每一次回家都是匆匆去縣城看望一下兒子然後就又返回礦上去上班。又由於是三八制的工作，時間上的不合適，令我與兒子通電話的時候都很少。我能打電話的時候，他不是在上課就是在睡覺，等他打給我的時候，我不是在井下就是在睡覺。想念兒子的時候，同時想起了兒子對我說的那句話“注意安全”，兒子想念我的時候，一定又同時掛念起了我工作的安全。這是肯定的，有一次我上井後看到兒子給我發來的短信，短短四個字“注意安全”，時間是晚上10點，這是他放學回家後的時間，這一定是兒子拿起書本前又想起了我，他知道我在上班，只好發給我短信。在很多的日子裏，我爲兒子這種對我的擔憂感到無奈，因爲我沒有關係從事一個既能養家又能安全無憂的工作，於是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這是責無旁貸的責任。

有一句話說的好“瓦罐常在井裏破”，由於別人的誤操作，我的手受傷了，且傷得很嚴重，天災又一次無情地落在了我頭上。當我的手指裹着厚厚的紗布躺在牀上時，我的心翻江倒海一般難受。我無法想象，家人如果知道我受傷後該是怎樣的心疼與心傷？一想到兒子知道後，又該是怎樣去承受這事實？我的心跟鉸了一般的疼。先瞞着吧，瞞着我的家人，特別是瞞着不讓兒子知道，同時也瞞着我自己。換藥布的時候，我都不看我傷了的手指是怎樣？因爲我看了就傷心，我接受不了手指受損這殘酷的事實。心在滴血，心在抽疼。回家後，雖然我的手指已經不疼了，但那心理上的傷又該怎樣治療？沒有人幫得了我，我知道！這隻能由我自己舔邸自己內心的傷口。我給自己打氣，自己鼓勵自己。在父母看我走後，一個人偷偷地哭了一場，自己放鬆自己。在一次又一次想着假如手再放低一點會傷得更厲害，阿Q式的自己寬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抵不過當我的腦筋轉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本來有所歡快的心會瞬間抽筋，本來有所振奮的精神又沮喪起來。我該怎麼辦？在睡不着的晚上或早醒時的早上，這問題攪着我的心。是該把瞞着自己的那層紗布除掉了，正視現實，雖然有點殘酷，但這是自己解救自己的唯一方法。接受現實吧，我勸解着自己，即使不爲自己，也要爲了兒子，我不能就此垮了下去。週末兒子回家，大姐開車送他回來，將要到家時提前給他下了點毛毛雨，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對他說我手傷了一下，只是傷了一下。兒子進家後立即問起了我，然後拿起了我的手查看。裹着紗布的手是看不出底細的，爲了寬慰他，也考慮到如果立即對他實話實說，兒子一定會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還小，先瞞着他吧。我若無其事地對兒子說只是手指擠了一下，過幾天就好了。儘管我故作着輕鬆，但兒子回家的興奮還是消失了，過了一會就跑到他屋裏去了。後來妻子對我說，兒子一個人在屋裏哭了很久，他瞞着我在哭。他爲了我受傷而哭，又怕我看到他的哭引起我的難受，所以一個人在屋裏悄悄地隱聲而泣。對於兒子的哭，我沒有問他，我們父子倆對這件事有着心照不宣的統一。兒子長大了！同時兒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平民百姓家生活中的艱難與心酸還有無奈，對兒子來說這還只是僅僅感受到了一個開端。

我想在不久後某一天，兒子一定會看到我的手指，我不能總是手指纏着紗布。到不能再瞞兒子時，他看到後會怎樣想？怎樣傷心？又會怎樣心痛？到那時我會對兒子說，生活中總會有太多的不易與挫折，要正視它，只有敢於正視它而不是躲避、逃避它，纔能有勇氣戰勝它。對困難的挑戰，就是對自己的挑戰，也就是對世界的挑戰。兒子，我知道，你未來的路一定有着太多的辛苦艱難，這是預料之中的。但即使這樣，當父親的我還是一廂情願的祝願着，願你以後的路能夠平坦一些，不要遭受我這樣的苦難。如果真有苦難，那就讓我替你去擔，我也心甘情願。這是我對你永遠的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