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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父親原創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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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開我已將近20年了,屈指算來,他若在世,今年該有81歲了。這些年,我無時不刻不在思念着他。時光越遠,我對他的感念就越近,我一點一點地理解着他孤獨的一生,這不僅僅是因爲我自己作了母親的感同身受,更是緣於他作爲父親的深沉慈愛和無私奉獻。

孤獨的父親原創散文

我內心的遺憾如同思念一樣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裏瘋狂的滋生着,這些年來,它同我無言的思念一樣如影隨行,讓我時時不敢忘記我孤獨的老父親,與母親的不曾入我夢境截然不同,父親這些年來時時會闖入我的夢中,讓我經常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離開我了?然而夢歸夢,夢醒之後我無法觸摸到他真實的氣息,更是我無言的傷痛,留給我的只有深深的思念和無奈的感傷,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次淚溼枕巾是在午夜夢迴時分,除了肝腸寸斷之外,我無計可施一籌莫展,我孤獨的老父親,我多麼想打開時空的無情隔斷,再見您一面啊!然而我深知,陰陽兩隔,我今生再也無法見到您了!

人常說,幼年喪母,中年喪偶,老年失子是人生之三大不幸。這三大不幸之中,我與父親各俱其一,母親的溘然離世,當時對於年幼的我是一種不幸苦難的開始,對於父親來說,更是一種徹心徹骨的打擊,當時的我並未有多麼深刻的感受,隨着年歲的增長,這種感覺才漸漸的有所理解,父親的痛苦體驗遠比年幼的我要深入骨髓。

我六歲之前,完全是懵懵懂懂的幼稚,整日玩得身不着家,昏天暗地的貪耍。也全然不顧家中整日躺着病懨懨的母親,冥頑地只知瘋跑,根本沒有意識到母親的病情有多嚴重。直到有一天,看到母親突然去世,我纔有稍微的醒悟。印象深刻的是1978年6月的夏天夜晚,忙完了母親的喪葬,家中突然一片死寂,我和年長我10歲的哥哥,頃刻間陷入了無限茫然,一向脾氣暴躁的父親也沉默不語,70年代末的農村夜晚,沒有電燈照明,家裏依然用的'是煤油燈,父親抽着他的老旱菸,在昏暗的煤油燈光映照下,煙鍋嘴裏的火焰忽明忽暗,沉默了很久之後,我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哥哥不斷地哄我,爲我擦拭着眼淚,父親依然沉默着,抽着他的老旱菸,他一反常態的沒有掄起他的大巴掌像往日一樣打我的屁股,我更加肆意地大哭,因爲當時我疑惑地意識到許多人把母親下到一個冰冷的深坑裏,我再也見不到她了。雖然平時我很少體會到她懷抱的溫暖,印象中她一直躺在炕上,經常呼喚着我的名字,我只顧貪玩很少理會她。然而等我突然看不到她時,我一下子無法適應了。父親少見地把瘦小的我抱在他腿上,爲我擦眼淚,用他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我枯黃而稀疏的頭髮,另一隻手輕輕拍打着我的脊背,小聲說:“別哭,不哭……”我有些受寵若驚,這在以前是從沒有的事情,他很少抱我的。父親有些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他不太喜歡我。至少以前我一直這樣認爲。像很多小孩一樣,他越哄我,我越哭得厲害了,父親依然輕拍着我的後背,我忽然感覺到手背上涼涼的,在昏暗中,我猛然擡頭看見父親眼裏有淚在滴落,我停止了哭泣,父親卻哽咽着說:“你媽走了,還有我呢……”說罷,他突然放下我,一個人走出家門,消失在夜色裏……屋內只留下依然抽泣的我和哥哥。

對於童年的記憶,這是唯一一次清晰的,也是爲數不多的畫面之一,多少年了,一想起父親,這樣的畫面就會出現在我腦海中,清晰而深刻,刺得我的心,生疼生疼……

母親去世後,哥哥也中斷了學業,初中未畢業,就輟學在家了。父親那年才46歲,從此,一個家庭的負擔就全落在他的肩上。後來我上了小學,哥哥也不斷地出門幹些零活,很多時候,家中只有我和父親相依爲命。父親既當爹又當娘,飢一頓飽一頓,生一把熟一把的給我做着難以下嚥的飯菜,我漸漸長大。生活的艱辛也逐漸把父親磨練成了老者,在這期間,父親一直孤身未娶,其中的原因我不太清楚,但我後來逐漸明白,這也許與我和哥哥有很大關係吧。他也許怕我兄妹倆受委屈,一直孤獨至終。這也是我後來一直內疚的原因。

此後的時光,直到我上初中,千辛萬苦的父親終於傾其一生之所有,爲我哥完成終身大事後,他才鬆了一口氣。家裏因爲有了嫂子的打理纔算有了家的氣息,父親終於擺脫了一天三餐忙於鍋竈的困境,能吃上現成飯菜了。可是他也漸漸地老了,好不容易把我兄妹倆拉扯大,身體也大不如前健壯了。我的逐漸叛逆倔強的個性,常讓他無可奈何。我們之間很少交流,隔膜在逐漸增大。在此期間,我在離家四、五十里遠的學校上高中,常年很少回家。父親在家中,由於嫂子的刻薄厲害而委曲求全,生活並不順心。嫂子一直反對我讀書,不斷施加壓力給父親,他一直懼於嫂子的冷顏厲色,置於進退兩難的境地,在家中艱難地度過了他悽清的晚年。

1993年,我在高中畢業後在家忍氣吞聲地呆了一個月後,在領教了嫂子的苛刻白眼和熱嘲冷諷後,我沒能繼續復讀,逃也似的離開了無法容身的家,離開了六十歲的老父親,遠赴廣東,開始了我十幾年的漫長打工生涯,僅管父親不放心,但他已力不從心,也無可奈何,只好眼巴巴地看我離家幹裏,等待一個無法預測的未來。我無法得知父親當時的心理,但我想,不善言辭的父親一定不捨得我離開他,他也不放心年近二十歲的我獨自在外闖蕩,但他無能爲力。

在外飄零的我,最初的境況並不如意。朝不保夕的不固定使我無睱顧及別的,逐漸淡忘了家中的老父親。九十年代初的廣東,打工熱潮興起,全國各地四面八方的人流涌向這片方興未艾的熱土,那時通訊尚不發達,電話還未普及,主要的聯絡靠寫信。一封信常常要等到將近半個月才能到達家中,父親又識字不多,我們的聯繫更是少之又少。直到1995年下半年,我才從朋友的信中得知她無意間透露父親去世的消息,驚愕的我無法相信,父親已離世半年了!我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幾天吃不下飯,心亂如麻。在這之前,一直無人告訴我父親病重的消息,直到他離世,我都絲毫不知,我被矇在鼓裏。不管他們出於多麼善意的願望和目的,隱瞞父親去世的消息不告知我,我都在心裏無法原諒他們的謊言,因爲我連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的機會也被無情剝奪了,這個遺憾留給我的是,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彌補了。

1995年年底,歸心似箭的我終於風僕塵塵回到家,長跪於父親的墳前,我痛哭失聲,一任淚水長流。我忓悔着,喃喃自語地訴說着我的傷悲,父親墳頭的枯草在冬日黃昏的寒風中搖曳着,他再聽不到我的呼喊了。

時至今日年已不惑的我,每每想起父親,心中的酸楚便隱隱作痛,不管時光怎樣逼人,這種感覺一直未能消去;我也很後悔,年少時期的自己,一直自私地忙於自己,很少和父親面對面坐下來,促膝相談,主動去解他的內心世界,顧及他的真實感受。當我從年長的姐姐口中得知,父親最後彌留的幾日裏,一直走不安心,他整天口中唸叨着我的名字,無法看到我,以至於把手邊的席子也抓破了,然而,他終歸還是沒看到我的身影,他帶着萬般地不放心和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對於他的怨念和誤解,在我錐心撕裂般的聽到這些情景後,頃刻間蕩然無存。原來他是一直愛我的,只是粗礪的他一直不善於表達,一生在爲生活爲家庭奔波,無睱於流露他作爲父親對子女的最深沉的慈愛,他把這種偉大的父愛一直付諸於他的行動中,點點滴滴滲透於他和我有限相處的生活中,而粗枝大葉的我在和他一起時,從未感受到他的這種無言的關愛,他生前的內心世界一定是孤獨無比的,臨走時看不到我的成家安居,他無法放心地走,無法在和母親相遇的時刻,給她一個關於我的安心的交待,所以他不瞑目。他給予我最後的震撼,我永生難忘。

雖然我與父親在一起的緣分只有短暫的二十年時間,他一生孤苦無福,無緣看到我現在的幸福,無緣享受我對他晚年的孝敬,無緣享受本該屬於他的天倫之樂,坎坷地走完了他短短六十三年的人生,但我亦感到非常滿足了,他留給我的是,對他一生的解讀和回味。

今天,我終於在生活的磨礪中,在時光的流逝中逐漸明白了,作爲一個父親,這最深沉最無私的愛,這如高山般的父愛,將穿透時光隧道的阻隔,光芒萬丈,使我永不孤單。

安息吧,我孤獨的老父親!至少在夢中,我們都不曾孤單。